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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生辉】过年做豆腐
 更新时间:2020-1-17 13:46:10  点击数: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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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做豆腐
文/李生辉


小时候在农村,一交上腊月二十,做豆腐的事便被提上议事日程。

‘’无论再难,都要想办法给娃儿们做一座豆腐‘’娘说的话,我姊妹们最爱听。打从去年过罢春节,能吃上一碗自家做的香喷喷的热豆腐脑,一直是我们一伙碎娃们心中挥之不去的念想。

‘’也不嫌麻烦,咱也没有做豆腐那一套傢俱,赊上的篓子借上的油求神拜佛的,你去舍脸问人借?‘’父亲心中老大的不乐意。

嘴上说归说,但父亲总归架不住娘不厌其烦的数落,同时还举出自家做豆腐的种种好处,让父亲一时也感到没有推辞的理由。

于是,在腊月二十过后,某个吃过早饭的午间,父亲攀着木梯爬上了自家的条耙楼,猫着腰从盛放粮食的瓷瓮中,见底舀出多半斗黄豆。

那时候,农村还没通电。做豆腐先要把豆子拉成豆黄。眼见父亲把黄豆拿到村里邻居的磨坊。那里有两扇像大车轱辘似的一盘石磨扇,严丝合缝地安在木制磨盘上。其中上边一扇有两个拳头大的孔洞用来下料。磨扇的边沿上斜着凿出一个较小的孔,用来贯以铁环。

有一根约摸三四尺长的木头被称作磨棍,穿过磨扇上的铁环用手扶着以人力推动石磨扇转动。石磨的上下扇各被刻出方向相反的但各自成扇形的槽子,这槽子被称为磨口。

父亲先是非常吃力地支起石磨的上扇,先用一些豆子在两片石磨间铺开,俗话叫铺底膛,然后豆子被陆续倒在石磨上扇盘中,父亲推起石磨,人沿环形磨盘作圆周运动。随着磨盘的转动,磨扇上的豆子便向磨孔处流去,上边的石磨扇在父亲人力的推动下围绕着安在下边石磨扇的磨轴转动。年幼的我饶有兴致地听着豆子开裂和被石磨磨碎的声音,心里想像着豆子是否和人一样能感知到身体被撕裂的疼痛。

磨坊里,父亲早脱了棉衣,一身短而贴心的棉背褡里伸出他那粗壮有力的胳膊。父亲头上淌着汗水,冒着腾腾热气,那叮咚的脚步声推着石磨转动,那石磨轰隆隆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约莫半个时辰,豆子便全被拉碎了,那金黄色的豆瓣和淡青色的豆皮混在一起,有一股原粮新鲜而清香的味道。

母亲用簸箕小心地扇簸,用以使豆黄与豆皮分离,末了,又从井里汲出新鲜的井水,把那些簸净的豆黄泡入水中。当新鲜的豆黄没入广口瓷瓮中湛清的井水里,冷不丁里会冒出一些小气泡,间或能听见豆黄吃水咕咕嘟嘟的声音,羊少的我觉得煞是好玩。

到天刚擦黑的时辰,父亲从供销社买回了石膏,又从邻居大伯家借来拐磨,过豆腐的架子,豆腐包,豆腐筐等一应做豆腐的傢俱,不大的屋子里摆了一河滩的东西。

看着眼前这么多东西,我尤其是对那个用牛角做出的上边安上一个细木棍用来搭料的舀子特别感兴趣,拿在手里不停地把玩,这尖尖的牛角被从约某三寸处锯断,黑黑的牛角尖和锯断处的锯口能明显地看到骨骼的纹理。由于天长日久的使用,这牛角舀子在傍晚的暮色里,发出幽幽的光泽,让人看了有爱不释手的感觉。

早已泡胀的豆黄被父亲用笊篱搭出来了,拐磨也已洗净,架在一个大瓦缸上支好。单等着开始磨豆腐了。

说起这拐磨,原理跟拉豆黄的大石磨相同,只不过体积更小巧一些。上边的磨扇被掏出一个方形的凹槽,然后嵌入一个类似直角的木把,靠着用人的臂力拨动这个木把来带动石磨的旋转。

只见父亲在一只手用舀子把豆黄喂入石磨,另一只手开始驾轻就熟地转开了石磨。随着父亲用舀子一勺又一勺的不断从桶中舀出泡好的豆黄,依次搭在转动的石磨上,随着父亲那只有力的大手的转动,石磨便跟着开始旋转,只见从两扇石磨的结合处汩汩流出白色的浆汁,随着磨扇不停地转动,磨出的浆汁越来越多,从磨盘圆周一个滴水状的设置处,流向磨子下边的瓦缸内。

灶下,母亲刚刚添好一大锅清水。忙着洗了几遍过滤豆粕的布包,并把它抻平整,晾在一边备用。

约莫个把时辰父亲把豆粕己磨好。这时看见父亲取来家里平时捆柴用的牛皮绳,挽好绳扣绑在锅上方的楼檩上。母亲则在一旁递上过豆腐的架子,被父亲妥妥地挂在绳扣上。就手取出刚才洗过的豆腐包,寻出包的四个角分别固定在两根过豆腐架子的四个首尾上。

开始过豆腐了,看见父亲又一次脱去棉衣,挽起贴身衣服的袖子,用家里平时舀水的大铁瓢把缸里的豆粕舀进豆腐包中,随着过豆腐架子被父母亲默契中配合着,左上右下有规律的摇动,包内的豆粕像一只白色的雪球在包内滚来滚去,那乳白色的汁液穿过豆腐包的纱眼汩汩地流进大铁锅里。

父亲和母亲两人互相配合着过豆腐,从那架子时高时低,此起彼伏地的动作中,让浆渣分离过滤出豆浆,得空里父亲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朝包内添着刚磨好的豆粕。豆腐包内的雪球越滚越大,包外的汁液涮涮地往下流个不停。不一会缸里的豆粕就过完了。

最后,父亲又几次往包里的豆粕中加了清水,按照农村的说法叫涮浆,然后又把豆腐包拧成葫芦状,再然后把包下架放在磨豆腐的木板上压榨,也就是老人们说的压浆。目的不外乎是让豆粕中的浆液充分挤出。

末了,父亲把刚才压出的豆浆汁液添进锅里。此时,母亲自不用昐咐,便在灶下架起了旺旺的柴火,用来烧开豆浆。此时,忙了老半天的父亲终于有了闲暇的功夫,披上棉衣坐在炕洞门前的木墩子上,津津有味地抽开了他的老早烟。眼望着快满满一锅的生豆浆。那白色的汁液在煤油灯光下泛着晶莹的乳白色的光晕,仿佛是腊月里的落下的雪花那样洁白无暇,光彩诱人。

这边厢母亲把风箱拉得山响,锅下的火苗窜出去老高,红红的火苗映照着母亲和我姊妹们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的脸。不一会豆浆便烧熟了,从锅盖下冒出腾腾的热气,屋子里的空气中顿时弥漫了熟豆浆芳香沁鼻的气味。

‘’快赶紧,你们谁喝热豆浆?‘’母亲在一旁催促着,我姊妹们不由分说,各人拿起一只粗瓷碗,踮起脚尖,每一个人吃力中尽可能地伸长胳膊把碗举得老高。期待的目光急切地盼望着母亲给我们碗里盛上豆浆。

‘’快放下碗,小心烫了着!‘’母亲一边叮咛一边挨个从我姊妹手中接过碗放在锅台上,然后一勺一碗地给我们每人盛了不满一碗豆浆。

那年月食糖是凭票供应,也是出于无法,母亲只好在我们每人的碗中放了些盐,用来压住鲜豆浆的豆腥气

就这样,在那个饥肠辘辘的年代,在年腊月二十几的晚上,我们姊妹们能有滋有味地喝着自家做的豆浆,心里感到莫大的满足与幸福。

锅里白色的豆浆翻滚着。吃罢烟的父亲看了一眼紧拉慢送着风箱杆的母亲轻声说了一句,‘’住火,刮豆浆出锅‘’。母亲闻言,娴熟地用铁瓢由锅里把烧开的豆浆一瓢接一瓢地舀进瓷缸里,不一会锅便见了底。这时母亲给热锅里添了凉水,灶下的柴火正旺,稍时锅里便又冒开了嘶嘶的热气。

‘’你去洗你的锅,豆腐我来点。‘’父亲把烟袋往炕背墙一放,像是吩咐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走到了缸前。

说起点豆腐,小时候的我总以为很神秘。油清白亮的豆浆被父亲放入适量的石膏之后,用家里的擀面杖顺时针方向搅了一通,便盖上了缸盖。

记得我七岁哪年,奶奶当时还在,刚上小学的我对父亲点豆腐的秘密百思不得其解,跟前跟后地想看个究竟,被奶奶一声断喝,吓得拉住母亲的衣衿便再也不敢吱声。

现在想起不识字的奶奶,口里总是说着:点豆腐是神明在显灵,要不然一锅白水眨眼间咋会变成豆腐。奶奶喝斥我的用意,大概是怕惊了前来作法的神明,瞎了辛辛苦苦磨了一遭的豆粕。

虽然,这种想法现在想来有些好笑,可在当时科学欠发达的年代,持有和奶奶相同想法的老一辈人们大有人在呢!

说话间,父亲揭开冒着热气的缸盖,用饭铲从缸里铲出一团白糊糊冒着热气的豆腐脑,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嘴里说着这下行了,便动身取过竹编的豆腐筐,铺上过豆腐的包,为了怕粘包父亲又和了少量的石膏水,并均勺地洒在打湿的豆腐包上。

然后用大铁瓢从缸里把豆腐脑舀进豆腐包里,只听得刷刷刷不断地控水的声音,一种被称作浆水的微黄色的液体透过豆腐包从竹筐的间隙里不停地往出流着。

这当口,母亲悄无声息里在锅台边上,已用舀饭的木勺又给全家人每人舀好一碗豆腐脑,调上油泼辣子,就着刚才锅下的硬柴火用平时放在锅巷里的铁勺用清油烂了几棵蒜苗作臊子,放上酱油醋调合料,不用招呼,我姊妹们又如饿狼扑食似的端起碗开吃了。

不大一会功夫,父亲便舀光了缸里点成的豆腐脑,一边四面折角地包成大方块的形状,上边用木锅盖压住,转身又吃力地从门前搬回几块石头压在木锅盖上,为的是压干水分让豆腐成型。

‘’他大,忙到这时候了,快趁热乎吃吧!‘’母亲说着话,用双手递上一碗调好的豆腐脑和多半个刚在灶间火道烤于了的黑面馒头。此时的父亲想来也是饿了,也并不推辞,顺手接过母亲递来的豆腐脑和馍馍,蹴在灶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此时,吃饱喝足的我姊妹们开始犯困了,被母亲掇着拽着按在炕头入睡了。睡意朦胧中仍然能听得见母亲洗洗涮涮的声音和父亲收拾好东西之后抽烟呛出的咳嗽声。可是偏总眼睛不争气,一个个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看见早起的父亲正吃力地把昨晚搬进屋压豆腐的石头又挨个搬了出去,依旧放在原来各自的位置,当重新洗了手的父亲揭开那一层层严密包裹的豆腐布,哇!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白嫩里泛着金黄的豆腐,父亲用手轻轻一按,我分明感到了是一种弹性和致密的质地里鲜嫩无比的豆腐,正散发出一种清香扑鼻的豆花味道。在心里不由得对朴实勤劳能干的父母亲打心底里生出一份由衷的感激和敬仰之情。

‘’他大,快和孩子们一起吃饭了!‘’不知几时,早起的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而更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小饭桌上多了一道用做豆腐的豆渣团成的窝头。细心的母亲给豆渣了加了新鲜的蒜苗和各样调料,同时因了人工磨豆粕颗粒粗而较多地保存了豆子的成份,因此,豆渣做的窝头吃起来绵软柔和,鲜香不腻而且味道爽口。

多少年了,那腊月里,过年做豆腐的情景大同小异。那一顿别开生面的早饭在我姊妹们心中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而长大成人的我们每每谈及此事,想起早已作古的父母,人人心中不禁萌生出深深地缅怀之情。

又想起一件事。那一年,姊妹们团聚时,我一时心血来潮,自告奋勇里从街上豆腐坊买来豆渣,凭着记忆依葫芦画瓢里做出的豆渣窝头,尽管我们放了大油大肉,味精调料,时鲜蔬菜,任凭我脑洞大开里费尽心机,可是试吃过的姊妹们以及她们的孩子们人人蹙眉,背过身直吐舌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今天,又是腊月二十了,看着四平八稳的小年轻们轻描淡写地说起过年,想起年节里,年轻的男女们走马灯似的屁股不挨地拜访亲戚,再想起小时候过年的热闹劲,想起那年老姨过年来家与母亲(她的小妹)叙旧,从早上坐到下午太阳压山,姐妹俩亲切中啦不完的家常话。想起老一辈人用朴实憨厚的心待人接物,向对于时下所谓的与时俱进的文明,对于金钱至上,亲情淡漠的精致的利己主义一代,我们的三观是不是应该重新定位,道德的天平是不是该到了认真检视的时候了,对于关于定义人生幸福的命题,也已到了刻不容缓里给出正确答案的时候了!

说起过年,真的不想让自己长大。做梦都怀念着有父母在的幸福岁月。尽管腊月寒冷,但是人心是热的,尽管岁月贫穷,但是亲情是暖的。

好怀念童年的岁月,怀念那过年做豆腐热气腾腾的场面。怀念那一碗盛满亲情母爱的豆腐脑,怀念那个清贫而人情味浓厚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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