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果香前行
□ 赵悦琦

　　国庆十一小长假，我又登上了回老家甘肃的车。

　　在回去前，我百般不想，因为我从小不在那里长大，没一个熟人，甚至有时连老家话都不懂，回去对我这个生性外向却无法说老家话的女孩真真是个折磨。但最后，我还是在逼迫下回去了。

　　但在吸到别样的干净空气，看到鲜艳的五色野花时，我却不禁深深陶醉了。正是丰收季，一路上，矮矮的绿油油的是刚种的小麦，高高的却有点蔫的是成熟的玉米，最耀眼的还是红亮亮的苹果，绿叶上带着尖刺，一抹抹倩丽的红影穿梭其间，格外俏皮，连空气中也飘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甜丝丝的香。

　　坐在炕上，奶奶向我的脸伸出手，像是想摸，我却条件反射般身体后仰，奶奶的手顿在眼前，脸上空白一瞬，就又笑着把手放下说：“咱女子长大啦！” 我看着奶奶，一时尴尬后悔，落荒而逃一般找借口仓皇逃走。

　　站在田埂上，呼呼的秋风吹得我遍体生寒，思绪飞扬，奶奶的手这一刻又停在眼前。那是一只怎样的手？手背黝黑，松弛的皮一层层堆起，有几颗斑夹在其间；皮肤龟裂，老茧星罗棋布，关节处布满大大小小不知磨了多少年的茧，不知结了多少年的痂；手指上有新划不久的伤口 ，指甲周围是深深的黑印，洗不掉，像是一辈子与泥土为伴的证明。突然，一种心疼伤感，懊悔自责的情绪在心中酝酿，升腾，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疏远家人了，这些最亲近最可爱的人的面庞变得那么令人憎恶。这是奶奶啊，那个伴你到三岁的人，只是当年照片上的亲近和风华不复存在。我愣怔着，再回神，已走远了，入目，还是一片片红苹果，风里都是淡淡的苹果香。

　　我翻来覆去一晚没睡，决心拾起断裂的亲情。第二天，我去和奶奶姐姐套果套，气氛沉静，我努力了好久才终于说出话来：“姐姐，你套得好快！”“呃，看，苹果山，我堆的！”聊着聊着，我与年龄相仿的姐姐熟络了，奶奶也时不时在一旁嘿嘿笑上几声，我也鼓起勇气与奶奶搭话，“奶奶，我套得好看吗？”“……”奶奶说着，我却几乎没怎么听懂，尴尬地笑着说“嗯嗯”，第二次才终于听懂：我套反了！我窘迫地笑着，奶奶也笑着说：“没事，咱女子聪明着呢！”我们三个越聊越欢快，苹果也越套越多，果香都溢出屋了。

　　接触过程中，我发现奶奶真是个可爱的老人。她小气，斤斤计较，却也不失朴实，善良。尤其她的笑令我印象深刻：咧起嘴，露出几颗土地颜色的黄牙，皱纹全挤在一起，发出有些沙哑的“哈哈”声，正是乡间老太太的真实面孔——慈祥朴实。

　　我和奶奶在离开时已经亲昵，我挽着奶奶的胳膊，听她说些我半懂不懂的趣事，那温暖的手掌令我安心，我俩时不时在聊天时大笑几声，一有时间，田埂上就有在苹果树旁的小道上漫步的一对挽手慢行的身影，有时是老人在时而平静时而高兴地讲述着，有时是孩子蹦蹦跳跳兴高采烈地说着，但总是发出笑声，笑声伴着果香，久久不散。

　　回家的车中，含着两个老人一年辛勤的苹果、土豆、辣椒面、萝卜……塞了一车，坐在车里，窗外逐渐灯火阑珊，一路上，果香在小小车中愈发浓郁，浓如琼浆玉露，酿制多年的美酒般晃悠悠沉入心底，唤起那张熟悉温暖的笑颜。

　　回头看看吧，灯火阑珊处，还有人在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亲情不只是丰碑、灯塔，更是果香。亲情，从不该被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