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墓壁画看东西方文化融合
张鸿修
中国汉唐时期,丝绸之路是横贯欧亚大陆的交通要道,对东西方文化交流作出了卓越贡献。随着通商贸易,东方的文明传播西域,西域各国的文化也带到东方,造成以长安为中心的空前繁荣。
史册上曾留下有关丝绸之路的篇章,佛教壁画也曾绘满朝堂。但地面建筑早已荡然无存,唯三秦大地遗留了丰富的墓葬壁画。从五十年代到八个年代所发掘的唐代陵墓中,有不少壁画的内容,直接或间接的反映了西域各族人民的生活和东西方文化融合的概况,内容涉及官吏、音乐、歌舞、交通、体育等。
乾县李贤墓东西两壁的迎宾图中,描绘有东罗马、阿拉伯、高丽、吐蕃、靺鞨和高昌的使者,反映了唐朝与西域兄弟民族及中东各国的友好关系。墓道西壁的马球图,绘声绘色的描写了一幕跃马争球的场面。马球的游戏,原为古波斯的体育运动,随着通商贸易传入中国,在唐代贵族中盛行,以后代代相传,绵延不断。
富平县双宝村的李凤墓中,绘制了一幅生动的牵驼图。这一西域的生活景象,在墓壁上作了直接写照。牵驼人深目高鼻,八字胡须,戴翻沿帽,穿白色交襟长袍,束带,足登筒靴,为典型的胡人形象。驼背载物,线条呈网状。骆驼载物的形象,是唐三彩中常见的题材,但在唐墓壁画中并不多,唯李贤墓狩猎出行图中的骆驼辎重与此相似,显然是胡人生活方式的影响。因为在社会上普遍使用,所以在墓葬中也自然出现。
昭陵阿史那忠墓的墓道西壁,所绘牛车出行图,为西域交通工具的真实记录。矫健的黄牛,驾一辆大逢车,供墓主夫人乘坐。车后吊帘曳地,侍女跟随其后,驭手为回纥人。这种形式的车,原非汉族所有。它来自西北地区的高车部。高车部原为回纥部,先祖为匈奴,因习惯乘坐高轮牛车被称为“高车部”。《新唐书·回鹘传》:“回纥其先匈奴也,俗多乘高轮车,元魏时也号“高车部”。阿史那忠为回纥人,在唐作官,其墓内的壁画仍带有本民族生活习俗的特征。这种车,当时广为仿制和流传,遍及朝野。李震墓壁画中,也有同样的图形出现。以后这种高车在黄河中下游地区普遍使用,直到清朝末年。
在音乐歌舞方面,胡乐、胡舞和胡服,在唐墓壁画中最引人注目。一九五二年西安东郊发掘的苏思勖墓中,所绘歌舞图,是一幅典型的风俗画,突出地显示了西域少数民族的风貌。图中几乎尽为胡人,一人起舞,两人伴唱。演奏者为两组,分执笛、琴、箜篌、萧、笙、横笛、钹、拍板等,汉乐和胡乐混合使用。此图男主角为中年胡人,在乐声中翩然起舞,舞姿生动。在音乐的伴奏中,似乎可以听到长筒靴的踢踏声,似乎可以看到地毯上荡起的微尘。它可能是胡舞中的胡腾舞。
苏思勖的民族归属不详,但胡人乐舞在长安流行是无疑的。元稹《法曲》云:“自从胡骑起烟尘,毛毳腥膻满咸洛。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风火声沉多咽绝,春莺转罢长箫索。胡音胡骑与胡妆,五十年来竞粉泊。”真实地描写了胡乐胡舞的盛行,从咸阳到洛阳一片升平歌舞的景象。王建《凉州行》:“城头山鸡鸣角角,洛阳家家学胡乐。”洛阳尚且如此,长安当然更甚。可想而知,繁华的长安城,更是歌吹沸天,舞步翩翩。当朝文武重臣,名门贵族的庭院,也必然不乏其乐声和歌舞的场面。所以唐墓壁画里出现的胡乐、胡服是很自然的。礼泉郑仁泰墓出土的一组七人乐舞俑和西安西郊出土的骆驼载乐俑等,都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其他贵族墓内也有不少乐舞出现,如章怀太子墓,李爽墓等,但其场面,动势和激烈程度皆不如前者,唯李勣墓内的舞蹈可与之媲美。
昭陵陪葬墓区的段萻璧墓中的侍女所着服装,男装侍女为胡服。其他侍女袖口上、额头勒巾上、鞋上所装饰的图案花纹,为胡服特有款式。这种风格的服式,在近代的蒙古族服装上,仍可找到它的踪迹。
李勣墓内的乐舞图,虽然壁面残损脱落,但笔断意不断,舞姿清晰可见。二舞伎梳双鬟花髻,着大红长袖舞服,衣领饰粉绿彩带,肩上系羽状素锦,下束白地条纹长裙,为唐墓壁画中特有的服式和发式。色调古雅别致,可能是胡旋舞固定的款式。二女成对舞妆,长袖和彩带随舞步上下翻飞;肢体和着乐声左右旋转,舞姿下架很低。从衣裙所鼓起的风和乐伎演奏的神情,似乎可以看到犹如旋风的舞步,可以听到骤雨般的乐律。显然是出自西域的胡旋舞。作者猎取了舞姿中千变万化的典型,充分表现了舞伎的卓越技艺。绘画艺术的成功,也足以说明作者对舞蹈的熟悉程度和胡乐胡舞在生活中的普遍出现。
1957年发掘的执失奉节墓内,仅存一幅舞女图。舞女双臂架红绸,姿态如风中摆柳,浑挺中具灵秀之气,柔美中见细腻之风,应为胡舞中的软舞,是唐墓壁画中一种舞蹈姿容。
目前为止,关中地区所出土的唐墓壁画中,所有表现舞蹈的场面,以胡舞最为突出。可见古代西方民族善歌且善舞。随着考古发掘工作的进展,今后将会有更多的唐代陵墓壁画出土。胡乐胡舞及西域人的生活内容,会为我们研究古代东西方文化融合,提供更丰富的资料。
张鸿修 陕西历史博物馆研究馆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