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荷塘,燕南风就又来到了小武河边。这里的视线开阔了许多,但也还是有些灰朦朦的,只见堰两边的白杨树沿着河道曲折,隐隐能看到近处树上新抽的穗,往远看就显得有些光秃了。燕南风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若是再过些时日,枝叶繁茂了,有风来过,叶子与叶子相互轻拂,留下沙沙的击打声,在寂静的夜晚,该是一种悦耳的声音。再看河滩上依然多是鱼塘,塘里大都横七竖八的插有帐网。在鱼塘边间或还会有间小草屋,那是留给看鱼塘人住的,里面也有灯火,只是在月光下有些不甚明了。燕南风忽然就非常想去看看晚雪的那块苇地,于是就沿着鱼塘的堰往南面走去。
看得出苇地在冬日是被翻挖过的,燕南风知道那该是爹的功劳。自打子成一家散了之后,这块苇地因了是和汪家鱼塘相邻的,柳姓人就都不愿意插手。燕南风他爹不愿意看着这样一块苇地就这样毁了,就替柳家照应着了,翻挖地,收芦苇,一个人都给包了。待那芦苇风干了,就给秤个重量,记着账,单等柳家人回来也好有个交代。
早春时节,地里的苇芽儿还刚有点冒青,要不然燕南风就可以用苇叶卷一个长号了。小的时候,乡下里有两种植物最让小孩子爱的,一个是柳条,可以做柳笛,吹奏的时候,音调悠扬婉转好听。再有就是苇叶了,可以做长号,长长的筒,吹起来声音嘹亮,传得远。而燕南风做的号更是其他人不能比的。苇叶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用来包粽子,端午节后家家都包,糯米香就着煮鸡蛋,敞开怀快意地吃,那时候,就算是如此简单的吃食都让人感觉是那样的香甜啊。
畅想着曾经的人和事,那些久远的温馨和甜蜜,就充盈着燕南风的心田。他不愿离开那块苇地,踩着一地的月光,从地头走到地尾,再从地尾慢慢地踱回来。这来回晃动的人影就惊动了草屋里的看鱼人,披衣出来,走到近前一看,却是认识的,就说:“哦,是卡扣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燕南风一怔,回头看才知是汪家的老三站到了自己的身后。汪老三本身就有些身材矮小,这几年没见,竟是格外萎缩和苍老。在心底燕南风是有点讨厌汪家人的,当然这也主要是因了和柳家的过节。但在这个寂静的月夜,当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燕南风还是按照乡俗叫了声“三叔”。
“你在这转悠,该是想锁链了吧?”
“有一点,不过还好,他就要出来了。”
“出来了好呵,就能过安生的日子了。”
月光下,燕南风看不清汪家老三的面部表情,但感觉里是不动声色的。燕南风猜不透他心间真实所想,但听了这样的话,感觉还是很受用的。或许他说的就是真心话吧,乡里人家一般都不怎么会伪装自己的,爱与恨都是写在嘴上的。想想当初若不是因为他汪老三,就不会有汪柳之争,没有汪柳的争斗,他汪家就不会衰败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而今时过境迁,重回头的时候最会让人心生悔意的,或许这样的后悔在汪老五离开人世那一刻就种在汪老三的心间了。燕南风就想,但愿汪老三的心里果真是如此想的。
受了汪老三的干扰,燕南风就少了原先的兴致,于是和汪老三搭了句话,就抽身向西上了泥沟的南堰,绕村南面回家。当燕南风躺到床上的时候,已能听到鸡叫声了。
第二天燕南风一直睡到七点多钟,娘做好了饭叫了两遍才起。吃过早饭后,燕南风就告诉爹娘自己要回邗城了。这几年,爹娘也早已习惯了儿子长年在外面奔波,来来去去的再有没有了才出门时那样的牵挂了,便随口应了。
隔了一会儿,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就问:“敏儿她娘俩不跟你一块回去吗?”
“她娘俩暂时不过去,在家养好身体再说,小敏她姥姥也是这个意思,也怕坐长途车经不起颠簸。”
“哦。”
“对了娘,过两天你要过去一趟呢,去看看小敏她妈。这样主要是对她姥姥好有个交代。这次做手术,她很不高兴,把我臭得不轻呢。”
“也不能怪人家说你,你没有顶嘴吧?”
“这种时候,我哪敢呵。”
“没顶嘴最好,还是那句话,凡事要学着忍着点,再说人家也是疼爱自己的女儿呢。既然亲家不高兴,后天我就过去。也顺便把小敏接过来住住。”
“这事你看着办就是了。我这次回去,只怕又要好长时间不回来,等月秀养好身体,我也不回来接她了,让她自己坐车过去。你和爹在家凡事要小心,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身边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别人帮忙的,就去找子宽大哥,有人情我会补他的。”
娘儿俩又拉了阵闲呱,耽搁到了小半晌,燕南风便发车离了家。车过丕州城的时候,燕南风免不了要想到颜清梅。想想时间总还算早,不妨约她见见面,便把车泊到了一边,给颜清梅打电话。可巧颜清梅正在家,燕南风说自己在丕州呢,颜清梅却是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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