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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夜晚来得很突然很仓促,太阳刚才还在紧紧地衔着山峦叼着绿水不松口,生生地把青山绿水分割成了金黄和墨绿两大板块,但一转眼的工夫,它就很没道理地把四山笼罩在深暗的大盆底下,没有过渡的时间进行转换。这就迫使人和山们很迷茫很不理解,认为太阳还太年轻很不成熟,做事很不稳重,认为它既欺骗了人也蒙蔽了山,因此人就显得十分的孤单和枯寂。尤其是落得无影无踪的太阳把一些不知名的野兽都召唤出来了,它们有一下没一下地低吼着,乱七八糟的夜鸟们则高声歌颂太阳给予它们的表演空间,扑扑腾腾地拍打着翅膀,有的进行着新一轮的舞蹈比赛,有的则相依相拥着相互取暖。
“四排长们应当回来了,都半个月了。”王昌林面对一天一地的黑暗,像是对天更像是对大山们说。
“是呀,早点回来了也就能对我们作个了断,是杀是关还是放,我们也就熬到头了,不必这么要死不活地干等着了。”李小幺也着急了。
“你急个什么急?这事用得着你们操心么?”王昌林以为只有他自己才会着急,俘虏们有什么可着急的?再急又有什么用?你们既不用担心吃的又不用担心睡的还不用担心危险,有我给你们弄吃的弄喝的,还要给你们站岗放哨,野人、豺狼、虎豹、巨蟒来了也只有我一个人对付,你们是不是安逸得不耐烦了?
李小幺高高地举起拴了铁链子的右手,挽起铁链子往树干上拼命地砸去,铁链子发出一连串的叮叮铛铛的响声。王昌林看着李小幺举起铁链子的动作,就想起他爹被土匪用大刀砍死的那一瞬间的动作:爹与抢他们家腊肉的土匪争夺一块三尺长的腊肉时,另一个土匪就高高地举起大砍刀,从爹的背后狠劲地砍了下去······,那时他才九岁,妈把他推倒在大门背后,土匪举刀的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就是李小幺的这个动作。
想到此,他转身一把揪住李小幺的头发,用手脖子上的狠劲拧着头,强迫李小幺的脸转向他,他盯了两三眼,觉得不太像,又将其脸扭来扭去地反复审视,他要从这张脸上找到十几年前向爹举起大砍刀的痕迹。
可是,这不是杀爹的那张脸。他很失望地松开手,一掌推开了李小幺的脑袋。
“共军爷,你发什么疯了?我没惹你呀。”李小幺揉搓着被王昌林揪痛了的头皮,觉得很冤屈。
王昌林把李小幺紧紧地捆在碗粗的一棵树上,就下到沟底,趴下身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一阵冷水,胸中的仇火才被压下去。
胸中的仇火压下去后,他又一气跑上后山的悬崖顶上,他对着四排长和战友们追击前进的方向喊道:“四排长——,四排长——,四排长——”
王昌林声嘶力竭的呼喊声被空气传给了近山,近山又传给了远山,大大小小的山尖山梁山坳山坡山沟山谷互相交替着,用传递的方式把他的呼唤延长,都来帮他呼喊四排长。
大山用连绵不断的回声向他报告:我们都已经帮你呼喊过了,我们都在帮你等待四排长们的归来。
王昌林立时觉得自己不孤单了,觉得有好多好多的战友在帮他看守着丙个土匪俘虏,在帮他迎接四排长们的凌晨早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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