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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林用树杆和青藤扎了一副简易的担架,和李小幺先从深涧谷底里把九斤黄抬到崖上,就花去了三个多小时。因为他们绕行了几里路才找到上悬崖的斜坡。
一路上,王昌林又采了些沙参、细辛、刺皮、松花粉等消炎、化瘀、止血、镇痛的中草药,他用青藤捆了背在背上,把肩和手腾出来抬担架。
月亮偏西了,三个人才回到住处。“赶快生火烧水熬药,给她清洗身上的伤口。”王昌林指派李小幺,自己则弯下腰要抱九斤黄进屋。双手刚一用劲,九斤黄就痛得直吸冷气,王昌林赶紧松了手。此时九斤黄的脸在王昌林眼前不到一尺远的距离。只见她微闭双目,紧皱着眉头,面色腊黄、憔悴,跟平时的面部表情简直判若两人。简陋、粗糙的担架,更使她的身体显得那样的单薄、弱小,仿佛这一天一夜之间,她的身体忽然往短里、窄里收缩了一半。
在上下打量她的这一刻,王昌林忘记了她是敌人,而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受尽惊吓与折磨的平常女人,一股子怜悯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重新弯下腰,把双手从她的背后平伸进去,平平地担起她的身子,脚步轻挪慢走,像是捧着满满一盆热烫烫的滚油。可目光触到之处,除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还看到了那身国民党中校军官服,这使他又清醒了:我到底怎么啦?她是我的敌人,是我的俘虏,是我的任务,我为什么怕她疼、怕她难受?我为什么要同情她、怜悯她?她作下罪恶滔天的事,不知悔过,还偷偷逃跑,她这是自作自受!
王昌林想至此处,两只胳膊松了一下劲,恢复到自己不那么费劲的姿势;脚下也恢复到平常的轻重。可九斤黄的眉头马上又拧到了一起,嘴里不由自主地“咝”了一声。他像管不住自己似的,马上不由自主地再把两只胳膊往起抬了抬,尽量让她的身体伸展着,脚步重又放轻了。
王昌林以这种姿势,直到把九斤黄捧进窝棚。他心里一直在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脑袋里一直在叫着:“她是敌人,是改造不好的、顽固不化的敌人,我不能对她太好!我不用对她这样好。”可悲怜之心却不争气,一走到床前就只想到了尽可能地减轻伤者的痛苦,本性使他慢慢地弯下腰,像在冰面上放下一件珍贵的陶瓷古董似的,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是那样的急骤:“扑腾、扑腾……”像揣了只兔子,在一左一右地撞击着他的心脏。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跳,王昌林粗声大气地说:“看你下次还跑不跑!若再把自己整得要死不活的,你们就听天由命吧,别指望我去救你们了。背着一身的罪孽,不但不思悔过,竟还这么折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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