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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林老家的妇女们洗衣服都是用的皂荚,也叫皂角。皂角树都是长在水井或是水沟边的,于是他就把寻找皂荚的地方定在水沟一线。
由于露水太大,他迎着曙光出发不久,尽管手持一根打露水的棍子,但全身的衣服还是全都打湿透了。
“我的彩礼说不定就长在三*沟里。”他在心里盘算着。于是就沿着被他叫做三*沟的一条深山沟谷往下游寻找。
三*沟是条落差很大的沟谷,在八百里无人区中,所有的山沟的落差都很大,所以它们才阻碍了人们的进入和开发,将山里和山外分成了两个世界。尤其是几十米或是几百米就有一处岩坎,形成了落差几米或几十米高的瀑布,时不时地阻隔了前行的路径。
一连越过了三处瀑布群,水沟就变得平缓起来,因有两边的青山夹峙,溪水似乎是在一道峡谷平原上静悄悄地流淌着。偶尔有几只石蛙从近岸“啪”地一声跃入水中。
王昌林找了一处水边的石头坐下歇息。潺潺流动的水声中,他听出了一丝异样的声音,于是过细观察水中,就看到一条两尺长的娃娃鱼潜伏在水边,张着比它自己的脸还宽的大嘴在嗅着四周,它是闻到了我的气味吗?王昌林猜测。
这一路走来,王昌林一直在过细地观察着两岸茂密的森林,想从中找到一棵皂角树来。在原始森林里行走,很少能看见太阳。满眼都是大树、岩石、藤蔓和积满树叶的地面。这里的树种比较单调,主要是些青冈树、黄秋树、榔树、桦皮树和少许花栗树,偶尔也有一两棵石枣子树、野核桃树。在树与树之间,是一些杠相藤、红藤、八月柞藤那些粗大的藤身和蓬蓬勃勃的枝蔓和绿得发黑的叶子。它们像一群友好的使者,将毫不相干的各种独立生长着的大树小枝拉拢起来,让大家互相携手,一齐成长,一齐守护着脚下的这方土地、一齐高擎着头上的这片蓝天。
王昌林顺着沟边往下游走了约摸十多里路,面前突然豁然开朗,他抬眼就能看到了蓝天白云。他在惊喜中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更能直接看到太阳和群山了。除了前方左右两边夹峙的山峰以外,正前方一眼能望出去三五里外低矮的山峦。他走到平水变陡水的悬崖边往下一看,一道望不到底的岩坎使水流似乎突然陷进了地缝一样。
经验告诉他,前边是无法通行的大吊岩!他揪着一根红藤试探着走到崖顶边往下一看,脚尖前是一道上百米高的悬崖,面前是一处真正的万丈深渊。原先平缓的流水形成一条百米高的瀑布,而且因为高程太高,本来有五尺多宽的瀑布到了崖底,几乎成了一条线。人若一不小心掉下去,绝对粉身碎骨。
这地方是无法前行了。他试着寻找迂回前行的路径,就到悬崖的左边,从这里向下看。他没有看到瀑布下的水潭,但他看到了瀑布落点的前方有一棵皂角树!那长在树上的皂角像一把把悬着的刀子,刀尖都对着地面,微风中的皂角在阳光的斜射下,争先恐后地闪射着柔和的光芒。
皂角,我的彩礼!我终于找到你了!王昌林惊喜不已。
左边前方是悬崖的延伸部分,肯定是下不去的。他只有过沟后顺着悬崖一端走向右边。右边的山势也很陡峭,王昌林张开手指测量了一下坡度,大约有七十三度左右。按说这样的坡度如果没有杂木藤蔓等能当抓手的植物,人是下不去的。但是,凭他的经验,觉得是能够下到底部的,因为这一面坡上生长着稀稀疏疏的树木和藤蔓。这面岩坡形状像葫芦,他就给它命名葫芦岩。
他决定从葫芦岩上下去,一定要摘到他要送给他的新娘子的求婚彩礼。
他重新整理了一遍装具和衣服,扎紧了绑腿,系紧了草鞋带,然后选准了长着一片羊胡子草的斜坡面进入。他伸开四肢,紧贴岩石,尽量延长双臂,寻找着着力点。这时的王昌林,从任何一个角度望过去,他的身子紧贴岩面,四肢都像被钉子钉在墙壁上一样。有时因为找不到第二处抓手,他十几二十分钟也无法挪动一寸。第二处能稳住身体的地方是一丛箭竹。这丛箭竹,独处一个岩石坑,这是一个重要落脚点。
但从竹丛到第三个能支撑身体的地方,是斜下方的一棵马桑树。然而,这给他一个下马威,竹丛到马桑树之间至少有五米之距,中间都是一面光秃秃的石壁。
歇息了一会,王昌林判断了一下这段距离和岩面的摩擦系数,明白自己的生死决择时刻到了:如果顺势飞跑下去,能一把抱住马桑树,他就不会摔死,如果脚下湿滑,跑的速度不够,或者角度偏离一尺,在那一瞬间就抱不住马桑树,他就会顺着整面石壁直接滚下万丈深渊,摔得碎尸万段。
两眼盯着马桑树干,不管脚下是什么,憋足一口气,向下冲去!
“嗵”地一声,他的身体撞击在树干上。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抱着马桑树休息了一下,王昌林就觉得自己离成功又近了一步,这给他增添了信心和力量。
再往下坡运动,就好攀爬多了。在接近谷底的地方,是一处长着茂密的独活的小平地。在他能平视的范围内,他看到了那棵皂角树。
在收获胜利成果之前,好好安慰一下干瘪的肚子。他就着独活的根茎吃完了两块玉米面饼子。
来到皂角树下,王昌林像举行仪式似的,对着结满皂角的大树行了至少三分钟的注目礼!然后才蹭蹭几下爬上树。
眼光在地上与树上各不相同,地上看到的只是树上的果实,而树上却可以看到一重天!当他爬上树的顶端时,他的眼界突然宽阔:啊,这条水沟已经接近香溪河的水平面,这么说来,只要顺着它往前走,就再也不会有大高程的吊岩了么?这不就是回到家乡兴山县的出路吗?这不就是寻找剿匪指挥部的方向吗?
找到了彩礼本来就令他十分兴奋了,又发现了更令他兴奋的出路,他的血液完全沸腾了,他的所有神经全部激动了,他的脉搏跳动加快了。
突然的心花怒放,令他忘乎所以地高举起抓攥着四片皂角的双手欢呼着:啊——
“啪啪咔咔——嗵!”
一阵树枝被压断、树叶被撞飞、地面被夯砸的沉重响声打破了谷底的死寂。
王昌林重重地跌落在皂角树下。
王昌林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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