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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长着一大蓬牛王刺的地方，那棵还没筷子粗的小松树苗，现在已经长到碗口粗了。它长在房子前的坝子边上，大家每天都会坐在树下乘凉、歇荫、说话，它似乎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因为是一棵独立的树，没人与它争夺养分和阳光，它就成长得迅速、苍翠、俊逸、挺拔。

两鬓已经灰白的王昌林坐在松树下，用刺刀削着咬牙棒。他削好一根就往大筐子里面放一根：“独活也有三千三百天了，要满十岁了，四排长他们走了有七千二百天了，二十年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呀！”

九斤黄领着九岁多的独活走了过来。独活和妈妈都穿着用军被被套改制的一身土黄色衣服，一家三口像一屋子军人。九斤黄从大筐子里拿起一根咬牙棒端详了一下：“嗯，你削咬牙棒的手艺越来越高了，根根都像工艺品。要是有朝一日出了山，光凭你这门手艺也能养活一家人。”

“爹，教我认字好吗？”独活蹲在地上，用小棍棒拔弄着小土坷垃。

王昌林停下手上的活儿，定定地看着独活：“要你妈教你吧。她认识的字比我多得多。”

“我妈说，你教我写的字，是写大事情的字，你教我最好了。”独活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中”字。

王昌林偏着头看了一下女儿写的字：“好好好，我教你，你跟我来。”

父女两人来到房子一侧的一块大石头前，王昌林把大石头上原先写给独活认的字用一把青草擦去后，把一小块白石头递给独活：“你先把前天认识的字复习一遍。来，在这上面先写‘国家’。”

独活拿起白石头在石板上写着：国家。

王昌林：“写‘忠贞’。”

独活在石板上写下：忠贞。

王昌林：“四排长。”

独活在上面写：四排长。

王昌林：“诚信。”

独活写诚信二字。

王昌林：“写‘新中国’。”

独活写下：亲中国。

王昌林点着亲字：“不对，这个字，还差你妈名字里的一个字哩。”

独活突然想起，边说边补上：“哦，对了，对了，这个字，还差一个斤字哩。”

王昌林亲呢地摸着独活的头说：“独活，我的好姑娘，你真聪明，记性又好。只是，爹怕耽误了你······”

看着王昌林在教独活认字的李小幺，扭头对在地里拔青菜的九斤黄说：“你们为什么不教我认字？”

九斤黄抖动菜根，让泥土落回到地里：“每次要教你学写字，你都像受刑一样难受，更别说你自己主动学了，唉，你太懒了，怪哪个呀？”

“独活将来会识字，我不会认字，她就会看不起我的。”李小幺有些沮丧。

“又耍小孩子脾气了？你要对她好，两人经常在一起说说话认认字，比如互相写字让对方认呀，还可以造句呀、用标点符号呀，假如你认的字比她多，她还会佩服你呢，向你学习呢，你们在一起互帮互学的时间长了，感情就会慢慢加深嘛。”九斤黄开导李小幺。

然而，李小幺根本就不是学文化的料，九斤黄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望见蠕动着鳞鳞波光的水沟，一跃而起，对独活喊道：“独活，别老是认字了，走，跟我到水沟里捉石蛙去。”

独活头也没扭地回答：“不，我要跟爹学认字。”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字有什么用？字又不是烤红薯，既不能吃又不能喝。”李小幺跑过来要拉独活走。

“将来有用啊，爹说最终有一天我们会走出大山，走出大山就见到新国家了，国家到处都写着字，你不认识字连个路都不晓得往哪个方向走。”独活见李小幺仍旧要拉她去玩，又说：“你来跟我一起认字嘛。”

李小幺说：“我一看见字两眼就发花，就头痛。”

上午认字，下午王昌林要去挖盐硝土回来熬盐。独活要跟王昌林一起去挖，王昌林高兴地说：“这才是我的女儿，从小就学走险路走难路，就学自己挣生活，是我的好女儿！”

父女俩往后山口走去，李小幺跟随在后。独活不高兴李小幺跟着：“你跟着我们干什么？你不是说去水沟里捉石蛙的么？你快去捉呀，晚上我们全家都吃你捉的石蛙。”

李小幺悻悻地往回走着，他很恼怒，又发泄不了，只有捶胸顿足，发泄不满地用力把一棵小树折断了。

经过一片密集的芭茅草地，王昌林发现了一个野兔窝：“独活，这里有一个野兔子窝。”

独活轻手轻脚地接近兔窝：“爹，这儿有三只小兔兔，真好玩。”

王昌林帮独活把小兔子捉起来：“独活，我们把小兔兔带回去养。我们给它们修一个房子，以后我们兔房里的兔子就多了，过年过节就可以打牙祭了。”

独活说：“不，小兔兔不能没有妈妈，我要等它们的妈妈回来！”

等王昌林挖到了盐硝土回来，独活还在兔子的窝边等野兔妈妈。

独活指着一根红烛一样的独立茎杆问道：“爹，那是什么东西？没有叶子还那么红？”

王昌林望了一眼：“哦，是天麻。”王昌林走过去挖到了一个足有半斤重的大天麻，欣喜不已。独活接过去细看：“这就是名贵中药材天麻呀？”

王昌林看天色已晚：“对，就是它。哎，等半天了，小野兔的妈妈不会回来了，天要黑了，我们回家吧。”

独活想了想：“那我给野兔妈妈留个言，不然它回来找不到自己的小孩儿会急坏的。”

兔窝旁边有一块桌面大的石板，独活从地下挑选了一块小白石子，在石板上写下：“野兔妈妈：你的三个孩儿在我家，回来后你到我家领它们回家吧。王独活。”

王昌林开始觉得很好笑，过细一想，觉得女儿的天真中包含着多么珍贵的纯朴和善良啊。他本想叫独活放了三只小野兔，但看着她这么喜欢它们，怕破坏了她的好情绪，就说：“很好，野兔妈妈一回来就会看到了，我们在家等着它吧。”

王昌林和独活父女俩往回走着，突然，一只野鸡边叫喊边从草丛中飞起来，咯咯咯地飞过了一条山岭。

王昌林望着野鸡飞行的姿势和与平时不同的叫声，判断这是一只正孵小鸡的母野鸡，就对独活说：“你想不想养一群小鸡？”

“想啊想啊，我太想养小鸡了！”独活跟着父亲跑到野鸡刚飞起的地方，发现了野鸡窝，窝里躺着十几个绿莹莹的野鸡蛋。

独活高兴地数着：“一个、两个·····，爹，一共有十二个野鸡蛋！”

王昌林一摸：“还是热的，来，先用衣服包好，贴在胸前保温，回家我们用身体的温度孵化小鸡。”王昌林说着就脱下自己的上衣，将野鸡蛋包裹好。

独活接过热呼呼的一包野鸡蛋，贴在自己的胸前给它们保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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