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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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了,王昌林、九斤黄、李小幺、独活都没有上山打猎或者采撷食材。吃过早饭,大家就在排部的大房子里挑选玉米种子。
王昌林数了数一挂挂的苞米:“行了,明年种一山的玉米,这些种子也够了。”
独活把带叶子的几十个大蒜头编成辫子,蒜头就像女孩子辫子上结的一排排小铃铛:“爹,你不是说四排长伯伯最喜欢吃生大蒜吗,大蒜也得留好多种子。”
九斤黄忙着手里的活计,头也不抬地说:“你这孩子,天天念叨的就是四排长伯伯。”
独活说:“我们将最大的玉米棒子和大蒜辫子挂在排部,挂满四面墙,四排长伯伯们回来后一眼就能看见了我们的大丰收了,他肯定高兴!”
九斤黄叹了一口长气:“唉,谁知道他们还回不回得来?兴许早都牺牲了。”
王昌林愤怒地扭过身子,“啪”地一声打了九斤黄一嘴巴:“你再胡说!”
气得横身发抖的王昌林泪流满面地向后山悬崖顶上跑去。
王昌林一口气跑到了岩顶的四方石上,他雕塑一般地望着远方。良久,才自言自语地说:“九斤黄啊,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把话说得那样透彻呀?”
泪眼昏花的王昌林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棵半人多高的树桩,树桩有水桶粗。王昌林凝视着树桩,看着看着,树桩就不是树桩了,是四排长站在那里!
王昌林跌跌撞撞地走拢去,张开又臂紧紧地抱住树桩:“排长,四排长——”。
他双拳轻轻地捶打了几下:“你怎么不是四排长?你要是四排长多好哇,不,你就是四排长!”
“你就是四排长!”王昌林一遍遍地说着,后来他就从枪上卸下刺刀,慢慢雕刻着树桩。
一尊四排长的雕像在山顶上慢慢地诞生着。
“爹,妈哭了,哭得好伤心。”暮霭中的独活已经在王昌林的背后站了很久了,爹一直不转身,她只得等着爹停下来捶腰的机会,才对着爹的后背轻声说。
王昌林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独活走近了雕像,看了一会儿才说:“这是四排长伯伯吗?爹,四排长伯伯不能在这山顶上被雨淋被霜打,我们把他接回排部住吧。”
王昌林回头木木地看了一会儿独活,然后两眼突然放光了,他无比激动地捧着独活的脸蛋说:“对,还是我的女儿想得周到,好,我们接四排长回家!”
父女俩将雕像抬进了大房子。
九斤黄和李小幺在地上垫了几层石板,四个人把雕像端端正正地立在正面墙下。
“王班长,对不起。”九斤黄挨着王昌林坐下,望着雕像说。
王昌林不作声。
李小幺扯来一把芭茅草枯杆子,当作线香点燃后插在雕像前。王昌林一见,几步冲过去,一脚打倒后再几脚踩灭了燃得浓烟升腾的芭茅草杆,愤怒地对李小幺吼道:“不许你咒他!”
独活发现父亲有些站立不稳,马上靠近并扶住他:“爹,我相信四排长伯伯们还活着,他们一定会回来的。”独活边说边扶着父亲回厢房去躺下。
望着独活搀扶着王昌林走出大草房的背影,李小幺对九斤黄说:“这王班长是越来脾气越大了,性格也越来越古怪了,你看他下午打你,晚上又吼我。”
“小幺哇,是我们太冒失了,不怪王班长。”九斤黄凝视着四排长的雕像说。
“我们也是好心呀,我给四排长上香火,是供奉他呀,也不是咒他呀。”李小幺还是不明白九斤黄的话。
“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他的心情呢?四排长一直在他心里活着,他永远也不会相信四排长不会回来。”九斤黄说着突然看见李小幺的衣服肘部破了一个大洞,就从头发中拔出针线:“坐过来。”
李小幺乖巧听话地坐到九斤黄的面前,伸出袖子,让九斤黄一针一线地给他缝补起来。
看着九斤黄慈母般认真、平和的表情,李小幺胆子大了许多:“我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喊你叫丈母娘了吧,司令?”
“我和王班长可是一直把你当儿子待的呀,今天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九斤黄稍停了一下手中的活儿问道。
“自从你和王班长结婚,我就盼着你们生姑娘。自从你生下了独活,我就守着她长大。二十多年了哇,我都快四十岁了!我实在等不得了。”李小幺激动起来。
“这事儿呀,我还得跟王班长商量。”九斤黄语气很平和,头也没抬,仍旧给李小幺缝着袖子。
“司令,独活马上满十六岁了,这个月我必须和她结婚。”李小幺不转弯儿地说。
仰靠在隔壁厢房椅子上的王昌林听见了李小幺的请求,突然站起来大声吼着说:“部队有规定,男二十,女十八!”
李小幺不敢大声说话了,他害怕王昌林听见了又要对他大发雷霆,只得压低声音对九斤黄发火:“你们两个当时是怎么给我说的?十六岁,只要独活满十六岁了就跟我结婚。现在我天天看着肉,就是吃不到嘴里去。我是看着腊肉吃寡饭!哼,还是个班长呢,怎么就说话不算数呢?”
九斤黄只得息事宁人:“小幺,你要学会看脸色,别在他气头上招惹他嘛。你和独活的婚事,先别急,我来慢慢跟他说吧。”
李小幺还要说什么,九斤黄已经给他补好了衣袖,她用牙齿咬断了线头,看着李小幺哭丧着一张脸,就说:“你脸上怎么糊了锅灰?去,打盆水洗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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