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养蚕》 

　　孺子牛

　　关中农谚：“油菜收，蚕上簇”。是说当关中道油菜开始收割时，养春蚕人家的蚕就要上簇做茧了。

　　我的母亲是位能吃苦耐劳的女性，一年四季闲不住，即使是在每年的春末夏初的个把月农闲时间，也不虚度光阴，一定要抢在麦收前养一季春蚕，以补贴家用。

　　养蚕缫丝是母亲的拿手好戏。我的家乡近靠南山，属于川塬沟壑地带，一年四季风调雨顺气候温和，乡民们自古就有养蚕的传统。改革开放前，我们家和村里许多家庭每年春季都要养几张蚕，用来织布染线。我小时就穿过真丝衣衫。母亲养蚕是个行家里手，对养蚕很有一套办法，蚕种孵化率高、蚕宝个头均匀、发病少，上蔟多，茧子大小一致，色泽亮，抽丝长。

　　养蚕需要桑叶，而我们家早先没有桑树，不光我家们家房前屋后没有桑树，绝大多数当地人家的房前屋后都不栽植桑树。原因是我们那里的人自古以来有个不成文的穷讲究，认为桑“丧”同音，如果在自家房前屋后栽植了桑树，就会对家人不吉利，所以都很忌讳载植桑树。我母亲却不这样看，认为那是迷信，是胡说八道，坚持说养蚕就要有喂蚕的桑叶，要有桑叶就必须种桑树，就如同人要吃饭就必须种粮食一样。因此，六十年代初我们家门前就种植了一颗桑树，几年后长势喜人，桑叶茂盛，葱葱笼笼。但是要想多养蚕，一颗树的桑叶远远满足不了蚕食。我和弟弟就只好到附近的河滩及山里寻找桑叶。母亲对桑叶的质量要求很高，不能沾有灰尘和露水，采摘回来的桑叶她都要用干净的抹布一片片正反面擦干净后，才拿去喂蚕。母亲说：桑叶好，蚕才爱吃，就不会得病拉肚子，就会长得快，长得胖。蚕身体好成活率就高，吐出的丝就粗就长就白，织出的丝布质量就好。

　　白天我和弟弟上山下川到处去采摘桑叶，晚上母亲和大嫂轮值喂蚕。我那是时对养蚕非常好奇，总奇怪蚕怎么就会吐丝，吐出来的丝怎么就能织成布给人做衣裳，所以就特别喜欢观察蚕生长的过程。别看蚕的嘴巴小，可是胃口却不小，饭量特别大，一竹筐桑叶不大功夫就吃的只剩下叶径。蚕吃桑叶气势很贪婪，小嘴巴不停的蠕动咀嚼，看着很解馋，难怪八路军把日本鬼子扫荡解放区叫蚕食。

　　我还发现蚕的几个特点：一是吃桑叶有规律，只从桑叶的边缘吃起，从来不从中间吃，而且吃起来非常细心，牙齿也很锋利，咀嚼时会发出“沙沙”的响声。二是蚕食速度快，鲜嫩的桑叶，撒在身上，不一会儿，就从叶片下面爬到了叶子上面，只见叶子边缘不断出现豁牙状的缺失，叶片逐渐变小，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叶径。三是蚕也有手有脚，有六只手十只脚，用十只脚攀爬，用六只手揽桑叶，而且手脚很灵活。四是蚕在长身体时会脱皮，母亲说，蚕脱皮就是蚕眠期，大约需要两天时间。这期间蚕会一动不动，而且需要环境安静，如果受了惊动，蚕就脱不了皮，就会僵死成为僵蚕，僵死的蚕只能入药，不能上簇做茧，有经验的养蚕人会在这几天提醒家人小声说话，放轻动作，以免影响蚕的脱皮，尽量减少僵蚕，提高上簇率。蚕脱一次皮就算增加一岁龄，共要脱皮四次。四次蜕皮后再过7-8天，蚕不再吃桑叶，身体逐渐发亮，开始寻找位置结茧。

　　为了检验蚕儿是否成熟，母亲对已经不吃叶子、身体发亮的蚕，用手捏起来在亮光处观察甄别，如是果浑身通透发亮就是完全成熟了，就把它放到毛竹搭建的簇架上让它吐丝做茧。这时的蚕会不断地吐出许多丝来，在一两天内它越吐越多，越吐越密，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里面，在每个支点中间慢慢形成一个椭圆形厚厚的白色的蚕茧，就是成语讲的“作茧自缚”。蚕姑娘像个巧织能手，为自己编织了美丽的嫁衣。

　　在麦穗泛黄的时候，紧张劳累一个月的茧子就收获了，我们把茧子除去的茧衣、丝网收集起来或垫在写毛笔字的墨盒当文具，或者等到冬天垫在鞋底取暖，一点都不浪费。茧子外壳拾掇干净了，母亲就开始用传统方法缫丝。大口锅盘在院子一侧，锅上架着传送丝的转轮，锅下烧旺柴火。水烧开了，母亲就把干茧放进去，用竹筷顺时针搅动，不一会儿筷子头上就缠上了茧丝，母亲将丝从筷头取下绕过转轮，递给站在一旁的嫂子手中，嫂子把它绕到手中的“工”字型拐线拐子上，左手拇指和第二指捏成似凤头形状，轻轻触摸着滑动的丝线，右手转动着拐子不停的将丝缠绕到拐子上，拐子上的丝大约缠有胳臂粗了卸下再重新拐。这样反复多次，直到茧子煮完丝抽净为止。在嫂子拐丝的时候母亲一边搅动锅里的茧子，一边用手捋着抽出的丝，保证丝不断线地绕到转轮上，传送到嫂子的拐子上，两个人要配合得天衣无缝得心应手，否则的话，丝就会断线或者粗细不均。母亲坐在锅的一边，左手往锅里添茧子，右手缓缓的搅动翻滚的水，我根据母亲的指令向锅下添着柴火。抽完丝的茧子蚕蛹就被煮熟漂到了水面，母亲用笊篱把它打捞上来放进盘中，分给站在一旁焦急等待吃蚕蛹的娃娃们，大家你争我抢吃得香喷喷美滋滋的。这一天，整个院子都飘浮着蚕蛹那特殊的香味和娃娃们喜庆热闹的欢声笑语。

　　通过养蚕，使我了解了蚕的伟大，它的一生是无私奉献的一生。它从幼虫到结茧，由蚕变成蛹，由蛹孵化成飞蛾，再从蚕茧中爬出产卵到死亡，一直是默默无闻地工作着。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啊！

　　我喜欢蚕的勤劳，敬佩蚕的无私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