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奶哥:福娃》
作者:牛天民
奶哥是吃我母亲的奶水长大的。
奶哥的杨家在旧社会属于我们那里远近闻名的财东家,他家地多房多粮食多比较富有的庄户人家。杨家虽然富有却富贵不霸,几代人都很乐善好施,对乡民善良友好,经常对附近村民扶危济困,乡信村誉很好。他的家距离我们村不远 ,连畔种地,名叫塔庙村杨家庄。因为庄子唯独是杨氏家族居住,人们简称叫:杨家。
奶哥是杨家出生的第三个孩子,大户人家秉持多子多福的传统理念,奶哥出生后全家人无比高兴,给他起奶名叫“福娃”。然而,刚出生的福娃并不幸福,呱呱落地的他小脑袋偎进母亲怀里咬住奶头嗷嗷待哺时,却吃不到乳汁。当妈的沒有奶水,奶哥饿得昼夜哇哇直哭,急得生母心急火燎,全家人惶惶不安,想了请医生开药方,买猪蹄煲汤,热敷按摩,拔火罐儿,求神拜佛等许多办法催奶,奶水就是下不来,急得父母心急火燎团团转。眼睁睁地看着娃饿得哭长气短,一天天消瘦,他父亲只好发动家人四处奔走找奶妈挽留娃的生命。
那一年是1944年冬季,我的母亲在生产第三个娃时,乡村接生婆缺乏处置疑难复杂问题的能力和经验,娃落草后口呛羊水活生生憋气窒息而死。母亲对于生下未成活的娃非常悲伤,天天以泪洗面。家族里的姑嫂姐妹都安慰她不要伤心,人尚年轻还可再生不迟。母亲说:女人怀娃就像男人种地,辛辛苦苦好几个月,眼看庄稼成熟了却没有收成,咋能不难受呢。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给杨家透露了我母亲生子未成,人尚在哺乳期的信息。杨家人闻讯找上门来,说明来意,让我父母考虑及早回话。
当天晚上父亲下地回到家里,母亲便把杨家来人要给娃找奶妈的事给父亲讲了,说杨家前几天刚刚生下个男娃,娃他妈却沒有奶水喂娃,娃饿的快活不成了,让人到处打听给娃找奶妈救命,条件是喂养两年,每年两石小麦一丈布。父亲听了母亲的话后问母亲你说行不。母亲说:我刚沒有了娃心里空落落的,奶水沒娃吃,胸膛也憋胀得很,怀里有个娃兴许心情会舒坦些,奶水也不会浪费了,还救了杨家娃的命,我看可以。父亲说你想的有道理,杨家老少辈跟牛家关系都不错,答谢条件咱不说,奶娃这个忙是救娃命的大事,这个忙得帮!
于是,奶哥就被他的父母抱到我家交于我母亲喂养。母亲非常爱惜奶哥,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看待哺乳,怀里有了填空的娃,母亲的心里再不空落寂寥了,整天高高兴兴的。当时,姐姐已经四岁,以为母亲给自己抱了弟弟,也喜欢的不得了,帮着母亲抱奶哥,跑前跑后干擦屎洗尿布各种力所能及的杂活。我大哥也很爱奶哥,他在县城工作,节假日回来就抱上街串门看发小。我父亲更是疼爱有加,抱到怀里看戏,架在脖子上看社火。
光阴似箭,很快奶哥到我们家满两年了,整个人被女亲的奶水喂养的白白胖胖,个头也长高了,学会了走路和说话,按照约定该回自己家了。可当他的父母来接他回家时,奶哥东躲西藏死活不肯跟他们回去。他的父母只好决定白天留在我家玩耍,晚上睡着了由伙计抱回。然而,每当伙计把睡熟的他抱回去,半夜三更他醒来发现不是我家,便哭闹着要回家,伙计只好黑灯瞎火送他回我家。有时接他回家走到半路醒了也哭闹着要回我家,伙计只好抱他折回。在一段时间里几乎每晚如此,一直闹腾不愿回他家。最后干脆白天也让伙计软硬兼施领回去。勉强领回去了,他却人在杨家心在牛家,趁人不注意经常偷偷往我家跑。只要发现他不见了伙计跑到我家准能找到。别人问他姓啥叫啥,他回答姓牛叫牛娃。因为我家姓牛,他不允许他家伙计干活时用鞭子打牛。到了上学的年龄,杨家人送他报名上学告诉老师他姓杨,他立即说姓牛不姓杨。以后,慢慢才接受了杨姓。上学路过我家门口,他总要把自家的麦面白馍放到家,换上我家的玉米面馍去学校。他长大成人以后还一直把自己视为牛家成员,我家里只要有事他一定是第一个到达现场帮忙。我家几次盖房搬家拆房运木料,下河拉石头,砌墙打胡基,他都出了大力。有时家里有了矛盾他也出面调节,兄弟分家他帮助协议主持公道,而且都处理得合情合理。后来,父母发现家里有事要解决非他莫属,便经常请他参与治家理政。他对于我的父母非常孝顺,只要有空就到家看望,我的父母只要有个头痛脑热,他闻讯都要放下自己家里的活路腾出时间前来嘘寒问暖。我母亲晚年双目失明经常有病,他便接去他家里小住伺候。我记得父母到生命垂危病重时他每晚都要来到炕头守候,早上再回家上工,直到我父母去世安葬。父母去世后的头几年,他每来家里看到遗像都会泪水盈眶。每年清明节,他必去给父母扫墓。情深意重,感人至深。
奶哥人生最出彩的事有两件:一是90年代初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培养成了大学生,儿子杨红斌进入了国家部委机关工作;女儿杨红梅移民新加坡定居,孙子也都考上了大学。二是2000年初期担任村委会主任期间,在村里发展以大葱为主的大棚蔬菜产业,使得许多村民脱贫致富,村委会和他个人的先进事迹受到周至县党政领导的肯定好评,被省市报纸刊登宣传,受到各级领导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好评。
奶哥晚年多病,直到他去年去世前,一直挂念在省城工作的我和四弟,念叨兄弟之情。然而,在他病重住院以及生命垂危时我们却未得到消息去看望慰问他,在他去世后也未能前去给他送行,这让我们倍感遗憾和不安。
奶哥,您虽然不是我们的同胞兄弟,但是您与我牛家兄弟情同手足,感情深厚,我们会永远怀念您。
2018年1月7日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