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彭雪晴走的时候，燕南风给她说了实话。彭雪晴就笑燕南风迂，说你也不看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的落后。说得燕南风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生出了些腼腆来。

“没有办法啊，关键还是要照顾两位老人的感受，再说了，我在邗城玩的一帮弟兄都是有儿子的，就我一个没有，大家一起聚的时候，感觉里我就小了他们的。这种小不是金钱，不是实力，而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是不能言传的。彭姐，你是不能体会出那种感受的。”

“哼，标准的小农意识！”

“就算是吧，一旦这种小农意识得以实现，就算是苦了自己、累了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是这些日子冷落了彭姐，你可不要见怪啊。”

“我怎么会怪你呢？本来今天临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犹豫的，现在看来是不枉此行了。真希望下次还能吃到你烧的菜，你看我今天吃了多少？要是天天这样吃，只怕要成肥婆了。”

“再肥也还是我的姐啊，我都喜欢的。”

“不和你扯淡了，回去照顾她吧，我走了。”

说着话，彭雪晴就发动了摩托，燕南风也知不好在路边多说话的，就挥了挥手说：“那就过天再说话吧，姐。”

转眼就到了农历六月十九，照例是邗城一年一度最为鼎盛的观音山香会。对于这观音山上的盛事，燕南风是有所了解的。观音山位于邗城城北郊蜀冈西峰上。传说早在1400年前，杨广曾在峰顶建迷楼，600年后的元代，有个叫申律的和尚通过化缘募得钱财，开始在迷楼的基础上建庙，初具庙堂规模。到了明朝，又有一个叫惠整的和尚继续申律的愿望，最终建成了一座成片的庙宇，取名功德寺，又名功德林，山名功德山。其后，寺庙虽说历经战火和天灾多次被毁，但每每又都重新收拾完整。到了清乾隆三十年（1765），乾隆帝巡幸邗城，登功德山观光，御赐“功德林”、“天池”两额，还有“俊拔为主”四字及“绿水入澄照，青山犹古姿”一联，功德山名声大振。但当地人偏偏喜欢叫它观音山，这是因为寺里有座观音阁，阁里供着观音。每年的二月、六月和九月十九，分别是观音的诞日、成道日和出家日，每到这三个十九，人们都要到观音山敬香。其中又以六月十九那次最为鼎盛。

在清末及民国时期，这六月十九观音山香会绝对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尽管人们说香会的正日是十九日，其实十八日的夜晚就有人朝山了，这叫“夜香”。有趣的是，这“夜香”的焦点却不是在观音山，而是在炮山河。有河便离不开船，这儿的船不叫船，而叫画舫，通常都是从小秦淮的龙头关或是御码头开锚。斯时，斜晖落尽，群棹齐起，无数条舸、短艇、宴舫，撑篙、摇橹、划浆，沿长堤、环孤屿、穿桥洞，一路悠悠，一路曲折，直向炮山河深处游荡。等船过了小金山，到了五亭桥，便是水域宽广的地方，撑篙的小停了，摇橹的慢下来了，划浆的也不似原先那样急促了，各船家纷纷挂起各自的琉璃灯、纸灯，更有放逐于水面上谢神的白莲灯，正是万盏灯火映水天。此时，天上有月，水中有月，这样的意境真如入仙界了。

当然，这样的“夜香”更多的是大户人家或文雅之士的专利，寻常人家进香，还是从六月十九一大早开始的。这天才破晓，通往观音山的各条陆道上就挤满了进香的人们。有乘轿的，有坐滑竿的，有骑马的，有骑毛驴的，普通人家就直接步行上山，一样会自得其乐，不会心生卑微的感觉。

在进香之前，一般都还是有活动的，叫作观音巡城。无非是由众人抬着观音神像各处走走，而后香会才能正式开始。于是，焚香、捐功德、施灯油、敬糕果……

时间到了当代，观音山香会早已不再是单一的佛事，它拓展了宗教的内涵，逐渐成为展示民俗文化的一个节日，进香的人们不一定都会相信上天真的有个南海，南海真的有个观音。人们只不过是把这观音山看作是一个精神圣地，去祈求祥瑞。

对于一应的神仙菩萨，燕南风是从来都不相信的，但对这个观音似乎略有好感，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就曾听娘说过，这观音还有一个别名叫送子娘娘。因了这一小小的记忆，燕南风便想着要去观音山敬香祈福，于是就让月秀叫醒还在熟睡的小燕敏，收拾了一下，一家三口到车站那块早点摊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驱车前往观音山。

车过了虹桥路的十字路口，再往北道路就显得有些狭窄了。路上去进香的人也多，有骑自行车的，有骑摩托车的，有骑三轮车的，当然也有和燕南风一样开着私家车的，看样子也都是全家出动。燕南风就摇低了两边的车窗，并把车速放慢，一边开车，一边欣赏路两边的田园风光。这会走过的路段已属郊区了，路两边的田里种的多是些蔬菜。矮的有青菜和莴苣，上了架的多是黄瓜和四季豆，看样子长势葱茏，但看不清果实，不过还是隐隐有清香的。燕南风感觉很受用，一如走在乡间的菜园里，月秀看丈夫似乎有点走神，就提醒他小心些，燕南风才收了心猿意马，专心开车。

才到山角，未及停稳车子，就有一些卖香的小贩拥上来。燕南风经不住小贩们喋喋不休的劝，心知反正香都是要请的，请了香在手，后面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就让月秀请了两束香。泊好了车后，一家三口就沿着山路上山。燕南风很是慨叹先人独到眼光，寺依山而建，显得挺拔大气，可惜上山的人太多，那种曲折幽深的意境是走不出来的。到了山顶，满眼都是敬香焚香的人们，佛像前的香烛签上及一些案几上早已都堆满了香。为此，寺院里早设好了一个香海，就是用短桓垒就的一个小坑，还设了门额，上书“梵天香海”字样。香客们就把燃着的香投到香海里。燕南风和冯月秀也学着众人样，向正北方作了个揖，然后燃了香火，投进了香海。眼见着香海内烟雾缭绕、香气氤氲，而新的香火还是不停地被投进去，偶尔风起，还会燃起一束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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