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节的一个午后,天空飘着些雨点儿,燕南风就没有出去摆摊,他斜躺在床上,取出本路遥的文集来消磨时光。自然又去读了《人生》,私下里就又和高加林、刘巧珍,还有那位睿智的老人悲喜了一回。撇下书来,满脑子却都是晚雪的样子。由一个流着鼻涕的黄毛小丫头,出落成大姑娘,自己一直都是伴在她身边的,两人一块打过猪草、放过牛羊,一同燃过涮把、下河捉过鱼虾,没想那一去竟是杳无消息了。也难怪,别说晚雪识字不多,就算她真的能和自己有些书信往来,现在自己又能和她说些什么呢?难道就说白了当初的心思,说自己当年曾一度想着要娶她为妻?
就在燕南风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有个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鼓:“请问燕南风是住在这儿吗?”
这声音对燕南风来说是太熟悉了,它曾经伴自己度过三年高中时光,后来尽管中断了一段时间,但那次在加油站的偶遇,让自己重新听到那声音,莫名地觉得亲切。那是颜清梅的声音啊!
燕南风下床开门,迎面就对着颜清梅那张笑脸了。
还没容燕南风相邀,颜清梅就迈步进了屋里,把背包往床上一甩,侧身就坐到床边上了。人坐在那也不曾老实,双腿一蹬,就蹭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身子往后一仰就躺到床上了。嘴上也不闲着,说我都快饿死了,快弄饭给我吃,活脱脱一个出门归来的家庭主妇的形象。
原来,中秋节前夕,颜清梅单位里组织部分女工到苏州旅游,颜清梅撒了个谎,说自己有个表姐在邗城,便中途开溜了。早先之所以给燕南风放过话来,就是得了风声,心里便作了此等打算,结果是真的如了愿。
燕南风就推了自行车去菜场买菜。从菜场回来,就看到颜清梅正趴在床上看书,凑过一看,竟是那本《妙女思凡》,自己的脸便先自红了。
“你从哪儿把它给找出来的?”
“一般人都在枕头底下放钱的,你怎么放这东西?你说你一个人在这儿,看这个能受得了吗?”
燕南风不再多答话,过去抢了那书,将它塞到了床单下面。
一会儿工夫,燕南风就弄好了四个菜,红烧鳊鱼、青椒炒鸡蛋、烧鸡块,还有一个茭白炒肉丝,还买了两瓶瘦西湖啤酒。
颜清梅一看,说:“手艺不差呵。”
“马马虎虎凑合吧,都是装在碗里的,少了形状。要是装在盘子里,效果会更好些的。”
于是,喝酒,闲聊。
当颜清梅吃到那道茭白炒肉丝的时候,却是吃不出是什么东西。一开始她只当是土豆了,及吃到嘴里又不是那味儿。问燕南风,却是不告诉,只说吃着好吃就好。
吃过饭后,燕南风取出香烟,想抽一支,本来他的烟瘾就不大,一般只是在饭后及看书的时候才抽抽。当时也是为了好玩,就问颜清梅是不是要来一支,不想颜清梅真的接了过去,并且自己点上火,像模像样地抽了起来。
颜清梅说,在家里香烟是不缺的,田诗尧常往家里带,平时也有人送。自己本来是想不到抽的,后来孩子稍大了些,就交由奶奶照顾了,田诗尧又是常常半夜才回家,一个人在家对着电视倍觉无聊,慢慢地就学着抽了,不想竟是格外地受用。只是外场面上一般是不抽的,颜清梅说这叫保持淑女风范。
颜清梅又拿过烟盒看了烟名,却是叫红梅的,个中占有自己的一个字,就问燕南风:“你在这儿一直都抽这种烟?”
“是的,我偏爱那个梅字呢。”
颜清梅就又看了挂在墙上的两幅梅图。一幅苍干虬枝,横斜照水的风韵,上落梅红点点;另一幅是蜡梅,枝条细屈,如鹤之腿膝,清瘦无比,花是素白的颜色。两幅画色相互对应,又相互成趣,就知道自己在燕南风的心里还是有位置的,自己此来也是来有所值。再想当初,自己匆匆地嫁了田诗尧,到今天虽然也说不出有什么遗憾之处,但经过几年的共同生活,总觉得还是有些欠缺的。具体自己也说不准,一个人的时候就常常会生出些臆想来,多数的时候都是和燕南风有关的。
燕南风不知颜清梅心中所想,只是看她在那儿一会沉思,一会又有些兴奋的样子,就猜她心里高兴罢了,就拿眼仔细去端详颜清梅,看她较之在学校似乎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在加油站相遇的那次,就看出来她是不怎么喜欢化妆的,现在依然是,流露出的是一种自然之美。要说真的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有了成熟的女人味了。
看到燕南风直勾勾地在看自己,颜清梅就嗔笑道:“你没有看过是怎的?眼神怪怪的,还想把我给吃了啊?”
“看你说的,有什么怪怪的?更不能把你给吞了。不过就是被你的美打动了,有点忘我吧?时间还早,走,我带你到市里去转转。”
两人就离了家门,出了住宅区的小巷,上马路,过解放桥,走上了真正意义的市区。
一路上,燕南风就充当起导游来了,把自己早来邗城几个月所了解的东西,来了个尽情的卖弄。先从脚下的三元路说开去,到市政府门口高大的古银杏树、绿杨村的龙头幌子、文昌阁、石塔寺。特别是到了那个石塔寺,燕南风就把从书上读到的王播“饭后钟”的故事重讲了一回,并随口吟出王播的《题木兰院二首》:“三十年前此院游,木兰花发院新修。而今再到经行处,树老无花僧白头。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三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
听得颜清梅也是感慨了一回,并说人事变换,时位不同,所受的礼遇当然是大相径庭了。就要越过那周围的栏杆过去细看那石塔,燕南风拉住了,说两边车来车往,再说那是受保护的文物,怎能让你随意就过去看了呢?要真的想看,附近倒是还有个可看的景点,我带你去细看。
“那又是什么景点?别到了近前,又不让我去近前好好看个仔细呢。”
“那倒不会的了。读书的时候有个成语叫‘南柯一梦’,你该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了?不就是一个人做梦做官的事吗?”
“是了,那人就叫淳于棼,他曾经倚着做梦的那棵槐树,就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呢。”
颜清梅一听,本来是觉得有些累要歇一歇的,现在也顾不得了,就忙着要燕南风带她去看。可好路途不远,绕过石塔寺,穿过淮海路,从中间处入一小巷,过西方寺,临近小巷东首尽头的时候,那棵千年的古槐就立在两人的面前了。
颜清梅细看了,其实就是一棵普通的槐树,在老家也是不稀罕的,春日,会开些色白又携着甜味儿的花。听奶奶说,它的嫩叶芽儿是可以吃的,当年还曾救过不少人的性命呢。只是在老家不曾见过如此粗壮的槐树,与其说它粗壮,倒还不如说它朽老更确切些。树身有一半是中空的,叶枝也不繁茂,像一位风烛暮年的老人。颜清梅没有想到那样著名的一梦,竟是和这样的一棵树有关联,它不像石塔那样有栏杆围着,就是一棵树,孤零零地立在楼缝间,有如被遗弃的孩子。
颜清梅用手摩挲着树皮,又试了试有几个围抱,就感叹着树的顽强的生命力,说人要是也能活千年就好了。
燕南风接过话头说:“人要是真能活千年的话,那淳于棼就能站在咱的面前给说故事了。”
“你说真的有淳于棼这个人吗?”
“据唐代传奇《南柯太守传》记载,东平淳于棼是吴越游侠之士,家住广陵郡东十里,所居宅南有大古槐树一棵,枝干修密,清阴数亩。一日,淳于棼与友人在树下喝酒,醉而入梦,被大槐安国的国王招为驸马,后又出任南柯郡太守,享尽荣华富贵。醒来后发现,大槐安国是树下的大蚁穴。从此出家为道,捐屋为道院,就是古槐道院。早些年间,邗城郊还是有淳于棼的墓,想来该真有其人。只是后来由于战乱等原因,那墓现在是不复存在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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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作者简介:袁华 自由职业者,江苏邳州人,先寓居扬州。性喜文字,多写心情短文,兼及长短句。著有长篇小说。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
长篇小说《燕南风》,2015年1月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定价30元每册,另外,手上有部分2013年出版的散文集《月亮很淡的晚上》,25元每册。两册一起50元,免费邮局挂号邮寄,需要的朋友可联系。汇款后短消息告知,并附收书地址。 开户行:建设银行扬州广陵支行6227001331200148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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