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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翻搏斗后，太阳就偏西了。在这大半天里，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中，自从四排长带着战友们冲过后山口后，就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了，连鸟鹊老鼠都被上午的枪声吓得不敢出来了。

“四排长跟战友们都到哪儿去了呢？大家除了枪支弹药，可什么装备都没带啊，边一颗玉米粒都没有啊。”王昌林心里暗暗着急，“如果天黑了排长和大家还不回来，我跟这两个俘虏怎么办？看来得做在这儿过夜的准备了。”

他往附近四周找了找，见没有可以藏身的天然之地，就到藏刀斧的石堆里拿出砍刀，砍了几根小碗粗的树干，削去枝叶，用葛藤横着捆在几棵间距合适的树干上，又架了些树枝树梢，就搭成了个简易的遮风寒挡露水的窝棚棚架。

这一翻折腾，腿上的枪眼更是痛得他满头大汗。

王昌林刚立起身，腿伤又生生地疼起来。嘴里的苦楝树棍的苦味都被他吸吮光了，一点苦味都没有了。他只有又折了根苦楝树枝咬在嘴里，为自己镇痛。

稍稍坐了一会儿，王昌林又去割了些箭竹、茅草，盖到房顶上，搭成了一间十几平方米大的简易窝棚。

九斤黄看他来来回回地折腾，不屑地说：“你还准备在这儿过一辈子啊。”

王昌林抬头望望天，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今晚可能要在这儿宿营了。天快黑了，可排长们一点动静都没有。都是你们这帮棒老二，不知又窜到哪儿去了，害得排长们只能往死里追。”

“各是各的立场，各有各的主子，谁也别说自己是好人。在我们眼里你们才是坏人、是敌人！我们与你们无冤无仇，是你们无缘无故地要把我们追得满山乱躲。”九斤黄愤恨地说。

王昌林马上愤怒起来：“你这话就说得太不要脸了，要不是你们祸害民众，你们反动透顶，谁吃饱了撑的，要跟你们在这深山老林里忍饥受冻地追剿？告诉你，不把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人彻底清除掉，人民就过不上安生的日子！”

王昌林又检查了一遍拴在老苦楝树上的李小幺和拴在石柱上的九斤黄的铁链子后，他才把软得像柿子一样的身子搁在石板上，喘了几大口粗气。

大雾不声不响地上来了。大雾把这个叫做老林湾地区的各个山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如果人或鸟类等动物不喊一两嗓子，这个地方就是一口活棺材。

像一口活棺材的八百里无人区中，究竟还有几个活人？王昌林满以为至少有二三十人或四五十人，人多胆子大，人多办法多，所以他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胆怯，什么把人捉住就撕碎了吃的高大野人、什么驴头狼华南虎金钱豹大蟒蛇，不就是一颗子弹的事儿么？目前惟一让他作难的，决不是担心两个土匪的逃跑，也不是自己那流着紫血的枪伤，更不是女土匪头子流脏血的怪毛病，而只是自己特别想吃战友们留下的几斤玉米粒而又不能吃的艰难选择。

玉米在王昌林的家乡被称作苞谷。要不是奉命进这个无人区撵土匪，谁会吃生苞谷粒？在他老家兴山县五童庙王家坝，苞谷是要用石磨磨成细面粉后，再用杉木甑子蒸成黄灿灿、香喷喷的干饭，再配上黄豆浆配青萝卜菜的懒豆腐吃下去的。那是什么生活？皇帝兴许都没吃过哩！等四排长们回来了，我非要让他带着战友们去我老家一趟不可，让他们也尝尝我妈蒸的闪着金光的苞谷面饭，品品漂着一层红辣椒面的热气直冒的懒豆腐！让他们记住一辈子、称赞一辈子我的家乡和我妈做的苞谷面饭！

小匪李小幺笑得“卟哧”一声，打断了王昌林的苞谷面饭梦，他从妄想中的懒豆腐里抬起头，原来是自己嘴里流出的一股口水牵了一尺多长的丝，让李小幺看见了。

这些生苞谷粒反正是要被人吃掉的，自己吃别人吃都是个吃，于是他就打开像莲藕一样的干粮袋，从中抓了一把喂到了嘴里。正待他的上下牙要联动咀嚼时，一块石头飞过来，砸在他的后背上。他火燎般地抓枪扭头举枪，九斤黄吼叫着要他开枪：“你开枪呀！你不开枪不是人养的！”

他回骂了一声，嘴里含着苞谷粒，谁也不知道他骂的是句什么脏话。九斤黄又用锁在背后的手向他扔过来一块石头，看不见的手不能瞄准，这块石头砸到他前边的沟坎下去了。他把嘴里的苞谷粒吐回干粮袋后，一瘸一拐地走近九斤黄，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脚掌，皱着眉头说：“我希望你做个光明正大的人，不要搞这些下三烂的动作。做下三烂动作的人特别让人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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