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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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要黑的时候刮起了大风。大风像无数只怪兽，把森林当作自己的游乐园，缠着山水树石乱钻乱跳乱吼乱叫。乌云早就准备好了，像是直接堆在天空的一堆堆地灰，等风一来，马上把它们一堆一堆地推到神农架的上空，拼着命地往下撒，天地顿时被地灰全部覆盖了，让人分不清哪是地哪是天。林海早已颤抖不已，它们任由狂风推拉着，一会儿是一波紧接一波的浪潮，一下子又变成了争先恐后飞奔的洪流。叶子还没有完全舒展开的瓦栎树条子像鞭子一样抽来甩去地，打得树干啪啪直叫。在风中挣扎的树枝、草棵互相打架，一些老弱病残的树枝树叶就在风的捶打中失去了生命，脱离了母体，成了由风任意折腾任意摧残的弃儿。老鸹们像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妇，趁乱起哄，夺命似的哇、哇、哇地乱叫着，扑棱棱地从这个山头飞到那个山头。猫头鹰像个深沉的哲人，高高地坐在那棵最为修长的黄秋树主杈上，任由大树摇来晃去，显摆本事似地稳坐钓鱼台，静观世态风云的变幻。

还没到暴雨频繁的季节，可眼见得一场暴风雨是实实在在地发起了突然袭击。老天爷是想用这第一场暴风骤雨来通知天下：夏季提前来临了！

王昌林在心里咒骂着天气的古怪。他来不及迟疑，立即拖着一条伤腿，急三火四地把战士们的背包拢到一个大石头下，从两个背包里抽出两块军用黄油布盖上，用石头压好。他检查了一下，觉得自己搭的这个简易草棚子根本不能遮雨，大雨一来，三个人不淋个透湿才怪，必需加固加厚。看看老天爷狂风大作的样子，估计暴雨来之前一个人怕是来不及弄妥贴了，就对九斤黄和李小幺说：“快来帮帮忙，否则晚上都要睡在水里了。”

李小幺指指自己手上的铁链子说：“你捆着我们的手，我们怎么帮忙？睁着眼睛说瞎话！”

“只要你们搭搭手，又不是要你跑步比赛。”王昌林指挥两个俘虏帮忙，把一根当房架主梁的树干往高处抬起来，再捆扎结实。这样房盖就倾斜起来，形成坡度，以便使屋面的积水往下流。他又割了几捆箭竹、芭茅草，厚厚地盖到房顶上，又砍了十几根树棍子压实捆紧。接着再砍来树枝树梢，跟箭竹、芭茅草一起捆夹在一起，竖在草棚东西北三面，算是给三方各立上了一堵挡风隔雨的墙壁。

王昌林瘸着腿忙得团团转，一会儿让九斤黄和李小幺递递树棍、穿穿葛藤，一会儿又让他们扶扶柱子、踩踩地平。最后刚刚拖了两捆箭竹、芭茅草进草棚，豆大的雨点子已经密密麻麻地砸下来了。王昌林让他俩把两捆草铺好了当床铺，自己又拿起镐铲在草棚子四周挖了一道排水沟。草棚子再严实，不挖排水沟，水照样会倒灌进来。

还没忙妥当，雨和汗早已把王昌林全身从上到下打湿透了，头上汗雨交加，顺着脸直往下滚。走进窝棚，还好，地上铺的箭竹、芭茅草还是干的。王昌林有些得意地说：“今夜下再大的雨我们也不怕了。”

李小幺却无精打采地说：“住得再好有什么用？肚子饿得肠子直抽筋了。就刚才那几颗玉米，这一通忙活早没影没踪了。”

王昌林没有做声。

“王班长，你听到没有，我们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九斤黄的肚子也轰轰地响着。

“坚持一下吧，今天我们好歹已经吃了两顿了，不节约不行，等把那点东西吃完了就要把脖子扎起来了。”王昌林又累又饿，已经没了力气斥责他们，语气低缓随意。他坐在窝棚门口，卷起湿淋淋的裤腿，伤口上的草药在这一通忙乱中早已掉得七零八落，伤口被雨水泡得稀脓脓、白糊糊的。

“再坚持……”李小幺正要发牢骚，九斤黄用胳膊碰了他一下，摇摇头制止了。九斤黄看着王昌林疲惫不堪的样子，再看看他那红肿的伤口，似乎动了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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