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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王昌林看守着一男一女两个俘虏，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白天看守着他们，等着排长；晚上等着排长，看守着他们。今天又加上这一番劳累，实在困得不行了。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没底，不知道排长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自己这项任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下了两天两夜的雨仍然下个不停。一个闪电，把天地照得如同白昼。可那一瞬间的闪亮过后，天更黑了，地更暗了，伸手不见五指。老天爷啊，你就别下了吧，这样电闪雷鸣的，排长们就算是长着千里眼也排不上用场啊，哪里能看得见回来的路？
两天两夜没有排长和战友们的音讯，看来不光是要节约粮食，还要自己给自己解决治枪伤的药品。
这漆黑的长夜要是有盏灯照明，就太好了。
王昌林安排九斤黄睡在窝棚最里面的草垫子上，李小幺睡中间，他自己抱着枪半躺半靠在靠窝棚门口的草垫子上。
他听着草堆里慢慢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鼾声，就知道李小幺睡得很踏实。毕竟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嘛，吃了睡、醒了吃是他的天性。而九斤黄就不一样了，虽然她倦缩在草垫子上一动不动，但她毕竟是个司令呀，她脑子里想的什么，谁知道呀？她肯定是个很凶狠的敌人，必须得重点防着这个女人。大家都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险动作，我根本无法知道，更掌握不了主动权。对，明天天一亮我就去劈松明子来解决照明问题。
王昌林早就观察到了他们的窝棚前边六十米开外处有一棵被雷劈倒在地的老松树，在半人高的地方长着脸盆粗一个油疙瘩，这就是照明用的极好的松明子。王昌林借助闪电的瞬间光亮，就从窝棚门口望出去，就望到了那棵老松树。反正也睡不着，更不敢睡着，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呢？不如趁现在只打雷没下雨的间隙，先去劈几块松明子来。
想到这里，他就一瘸一拐地摸索着走过去。跟踪敌人都没失过手的他，方向感很强。他在黑暗中拐了两次弯绕过了一道土坎、一丛牛王刺丛，就摸索到了老松树。他在地上摸到了一块石头，用石块将刺刀打进油疙瘩里，然后一块一块地剔下沉甸甸的浸透着松油的木屑块。
王昌林又摸索着回到窝棚里，借助一把干茅草，点燃了一根松明子。
无人区的风雨夜，松明子的一星亮光虽然十分微弱，但却像漫漫长空唯一的一丝星光，把眼前的一切都照得那么陌生，那么突兀。没有灯光，黑夜只是一块打不破的铁板，让人感到很压抑很沉重，眼睛失去了作用，令人很不习惯。而现在有了一丝灯光，黑夜就变得十分恐怖、十分狰狞，似乎除了亮光的中心点以外，四周全是阴谋与陷阱，一处处黑洞像是吃人的大嘴，看不清的树干树枝似乎都是吃人的牙齿，一丝丝雨线像是血盆大口四周长满的髭毛。在若明若暗中，王昌林觉得九斤黄和李小幺的眼神贼亮贼亮的，像饿兽更像困兽那滴血的眼睛。王昌林心里有点发怵，右手下意识地一把攥住放在身侧的枪。但他憋了一口气，把咚咚跳着的心音压下去后，再静静地观察两个俘虏时，看到他们闭着双眼，他的心又慢慢松开了。为了缓解心中憋得太久的一口气，他假装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来掩饰：“睡吧、睡吧，看来这雨又要下一通夜了。”
风雨中，松明子的火舌被吹得乱摇晃，它的光芒一跳一跳地似乎在躲闪着黑暗，或者在跟黑暗捉迷藏。王昌林盯着火苗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转向睡在茅草上的两张脸。他心里顿时“咚”地一声，连呼吸都骤停了！九斤黄和李小幺的脸上像是贴了一张白纸，都是惨白惨白的，像死人的脸一样。他惊呆了：两个俘虏怎么突然死了呢？他们死了我怎么向排长交待？
王昌林全身僵硬着，将手往李小幺的鼻孔上贴近。手不听话，颤动得厉害。他把心一横：是死是活也得弄明白。李小幺的正常呼吸吹得他的手掌微微发痒，他赶紧换了一只手再试，李小幺那有一丝热度的气息让他的心脏突然软塌下来。他扑下身子，将手轻轻贴近李小幺的脸，进一步证实了这人还活着。
回到原处坐下的王昌林，心脏酸痛酸痛的，他用手掌按压着心口，感觉全身粘糊糊的，这才发现自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着摇晃的松明子，顿时对它恨得咬牙切齿：你吓我，我灭了你！王昌林“卟”地一口吹灭了松明子。
黑夜太长，时间过得太慢了，无论你怎么盼望，它都好像停在原处丝毫不动。
雨好像停了，但窝棚上的屋檐水还在均匀地滴嗒着。
“我饿······。”黑暗里，李小幺发着梦呓。黑暗中的王昌林扭头看着李小幺的头部方向。因为黑暗，他什么也没看见。
“司令，我好饿。”万籁俱寂中，李小幺又说了一句。王昌林没有再扭头去看，他明白，李小幺是饿极了才这样发梦呓的。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明天天一亮就有东西吃了。”九斤黄的突然说话，把王昌林吓得毛骨悚然。
又不知过了多久，王昌林听见了九斤黄和李小幺均匀的呼吸声，后来，就又响起了李小幺的鼾声。
因为两天两夜没合眼，王昌林实在是太累了。他在李小幺的鼾声中，渐渐地进入了自己轻微的鼾声之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有人试着翻了下身，压得身下垫着的芭茅草唰唰哗哗地响。王昌林依旧一动不动地在梦乡里行走。
芭茅草又响了几声，王昌林还是没有动静。这时，黑暗中就有了两声咳嗽，是九斤黄。
王昌林轻微的鼾声依然没有中断，看来他睡得太沉了。
“小幺，醒醒。”声音轻得像蚊蝇翅膀的煽动声。
“嗯？”
黑暗中两个人影坐了起来，稍停了一小会，又先后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向门口移动。矮些的身影在前面，蹑手蹑脚地跨过王昌林的腿，移到了窝棚的外面。后面的身影也轻轻地跨出来了，王昌林依然睡得很沉。
窝棚外的两个人头碰头凑到一起：“先把枪拿过来。”九斤黄对着李小幺的耳朵说。
李小幺往王昌林身边移了两步，弯下腰，抓着枪拽了拽：“不行，他睡得死，枪也抱得死，使劲拽会弄醒他的。”
“那就先摸钥匙，只要打开铁链子，不怕我们两个人对付不了他一个瘸子！”九斤黄扳近李小幺的头说。
李小幺又弯下腰，在王昌林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摸索起来，极尽小心。先是上衣两个小兜，没有；接着是下面两个大兜，还是没有；然后裤兜，再然后是裤腰，可还是没有那两把打开锁铁链子的钥匙。
李小幺站了起来，向九斤黄摆了摆手：“没有，怎么办？”
“走，找斧头和弯刀去，一定跟那些背包一起藏在那堆油布下，顺带弄点吃的。”两个黑影往盖在大石头下的那堆装备走去。
“站住！”黑暗里突然响起一声猛喝，把两个人吓得一跳。
“你们要找的东西全在这里。”王昌林说着已经点亮了松明子，手里变戏法似的拿着两把钥匙，举在九斤黄眼前：“你们不是要找钥匙吗？给你们。”说着把两把钥匙要递给九斤黄：“走！你们现在就走。只要不怕喂野人吃了，不怕掉进悬崖深涧里，不怕迷失方向，不怕饿死，你们就走，走了我好睡个安稳瞌睡！”
九斤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过王昌林丢过来的钥匙，指着王昌林说：“那你给我们打开铁链子，给我们弄点吃的。”
“呸！说得多好听啊。戴着铁链子才说明你们是罪人，粮食是人民群众凑起来给子弟兵吃的，好让子弟兵吃饱了去消灭欺压他们的敌人。你们是我们的俘虏，只有安分守已地接受看管，本着优待俘虏的政策，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吃的，但前提是必须接受我对你们的看管。”王昌林索性把话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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