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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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搭起的简易窝棚已经住了十天十夜了，这是王昌林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王昌林以为，排长们一粒干粮、一只水壶、一床被子都没带，就算当天夜里不回来，第二天无论如何也会回来的。可第十一天日头又偏西了，仍然没有他们的影子。

若说前几天，王昌林只是替战友们焦急，可到了今天，王昌林已经开始替战友们担心了。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残匪太顽固，你们还在继续往更深更远的大老林里追吗？可是连土匪头子九斤黄都已经被抓住了，穷寇无首，他们哪里顽固得起来呢？

那么你们是迷路了？可排长带着军用地图呀，那地图可是团长亲手给的，肯定是最精准的地图呀，你们怎么会迷路呢？再说，排长你那么精明，是绝对不会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呀。

我绝对不相信你们是全军覆没了······。战斗无情，子弹无眼，就是退后一万步说，就算四排长也牺牲了，可地图是不会牺牲的呀，总有战友会按照地图找回来的啊？

是大家都没带干粮，都饿得走不动了吗？可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都有在弹尽粮绝的条件下生存的经验，这大山里有那么多救命的野菜野果，你们不应该饿死呀。

······

我到底该怎么办？是带着俘虏、带着干粮去寻找你们，让你们早点吃到救命的苞谷？可是这么大的山，我又到哪里去找你们呢？如果走错过了，排长回到这里来找不到我又怎么办？

替战友们担心的王昌林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这么大的山，我现在身处的地方在地图上只标了个老林湾地区，排长会不会消灭完残匪后，找不到我现在这地方，直接带着战友们出山去了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应该带着俘虏摸索着往山外走？不行，排长给我下了死命令：他不回来，我死也不能离开这里！我答应过排长的，死也不能离开这里。排长不可能丢下我们不管，就算真是带着大家出山去了，见我们没有回去，他也会带着人再来搜救我们的。

王昌林刚定下心来，可两个俘虏却不安心了。

“王班长，这都第十一天了哩，我们要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你就带着我们出山吧，只要把我们交到你们的政府手里，你不就完成任务了么？你那伤口再不好好治会发炎溃烂的。”九斤黄见王昌林在石头上捣着草药敷腿上的枪伤，趁机说道。

“我答应过排长，他不回来，我死都不离开这里。”

“花岗岩脑壳！他要是一辈子不回来，你就真的在这儿守他一辈子？”九斤黄继续嘀咕着。

四排长们应该回来了。王昌林又上到后山口那个屋大的突兀大岩石顶上眺望了半天。可是，满眼除了青山还是青山，除了青黛的四野还是青黛的四野······

突然，他望见排长带着战友们列着整齐的队形，翻过青山，从苍翠的天边走来了！青山像一床无边无际的绿地毯，四排长和战友们走在绿地毯上，走得多带劲啊！他们向着自己笔直地走来，战友们的臂膀一二一、一二一地甩得整整齐齐的，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绿地毯往他们的背后也越退越快。才一分钟，队伍就到了自己的面前。王昌林伸出双手，放肆地笑着，张开怀抱，要拥抱一个个战友······

然而，队伍却从他的头顶上迈过去了！

他立马抬头在天上寻找排长和战友们的身影。可是，天上只有一队大雁飞向了远方。

王昌林对着长天一遍遍地呼喊着：“四排长——！四排长——！四排长······

喉咙喊得啼血了，嗓子嘶哑了，满脸的泪水糊住了双眼，钻进了他的嘴角，喊着喊着他就发不出声了，胸部好像有一堆棉花堵塞了。

太阳最后向四山撒下了一个金红色的大光环，把天地镀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金红。

王昌林吞了一口口水，一脚轻一脚重地慢慢走回窝棚。

四排长和战友们快回来了，王昌林要把他们的物品整理一下，免得他们翻找时浪费时间。

他把战友们的装备全部搬出来，在九斤黄和李小幺面前一一打开，锅铲、砍刀、斧头、菜刀、十字镐、被子、洗漱用具、绳子、笔记本，可以吃的东西就只有几斤盐、半袋生红薯、两个小半袋玉米、小半袋小麦、两斤黄豆混杂着绿豆和杂豆、一把荞麦、几个土豆。

“你们看好了，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这不是我们三个人的东西，而是属于我们这次出来的三十多人的口粮。幸亏大家都有战斗经验，为以防止出现意外，前几天都是省吃俭用，不然，连这点东西也早没有了。”王昌林像是生怕两个俘虏说他私藏军粮什么的，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东西都亮在他们眼前，点给他们看。李小幺看到那半袋生红薯马上双眼发亮：“粮食舍不得给我们吃，吃个生红薯总可以吧？”

“你以为生红薯就不是粮食？这都是大家的口粮之内的。这里面的任何东西一点都不能动，我们好赖每天还吃了点东西，我那进山了的二十一个战友被你们害得迷进这深山老林里了，十几天没吃东西了，现在都不知道饿成什么样子了。我们现在要想吃饱这些东西是不可能了，我只能做到我和你们一样有独活吃，不饿死。”王昌林把摊开的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一样样收拾好，装进干粮袋，用绳子捆绑好。

九斤黄毕竟是女人，想事缜密些：“王班长，我想问问你，假若，我是说假若你的排长和战友们永远不回来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也清楚，我们可以保命的东西就是眼前这些，就算我们再精打细算的吃，也维持不了一个月。等吃完了这些，我们又如何度命呢？我们就活活饿死在这大老林里吗？所以呀，现在不仅仅是我和小幺想逃命，就算换了我是你，正确的做法也应该是趁着还有些吃食，一起逃出大老林，而不是在这里死等，坐以待毙。等出了山，对你来说，你就是把我们交给政府你就圆满完成了任务；对我们来说，判我们是死还是活，我们也认了，有个结局总比没有结局的强啊，总比在这深山老林里饿死了强啊。”

九斤黄的一席话，王昌林听得真真切切，他没有任何反应，默默地收拾着那些背包、粮食，一声不吭。直到把这些东西该捆的捆、该装的装，全部收拾完毕。

他累得满头大汗，才坐下来擦着汗，欣赏着自己这番整理的成果。突然，一丛蕨根草下竟然躺着三瓣大蒜！王昌林如获至宝，马上捡起来捧在手板心里。

“肯定是排长掉下的！”他断定这三瓣大蒜就是四排长行装里掉出来的，排长是河南南阳人，一直有吃生大蒜的习惯。一看到排长的心爱之物，排长临走时下的命令又在王昌林的耳边响起：“我不回来，你死也不能离开这儿。”

“你们就死了这份心吧，排长不回来，我死也不能离开这儿。再说了，排长没回来，你们就是想离开这儿也是死路一条，我们已进入神农架八百里无人区内三百多里处了，没有排长身上的地图，谁也别想走出去。如果你们还想动心思逃跑的话，迷路被野人吃了，都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王昌林把那三瓣大蒜放在嘴前吹了吹上面的泥土，小心地装进上衣口兜里。

九斤黄的话没让他动摇坚守在这里的信心，倒是提醒了他更应该好好安排这点食盐和粮食，以备万一要长久滞留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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