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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阴沉的早晨,王昌林爬起来,下到沟底,捧了几捧水洗了一把脸后,就顺着水沟往上找,拨了一大堆独活根回来,这次他挖到了一根足有半斤重的根,如获至宝。过细地洗去了表皮上的泥巴,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觉得十分清甜,药香味很浓,他张开大嘴就要往里喂,这时他猛然觉得这么大的独活,这山上也许就只有一棵,说不定就是一件宝,我吃了不是太可惜了么?太浪费了么?我不能吃,也不能给俘虏们吃,我要把它烘烤干,说不定将来有大用处。于是,他割了一根青滕,把大独活扎好,吊在窝棚顶上,让浓烟慢慢地熏干它。
已经吃完了王昌林拔回来的新鲜独活根的九斤黄和李小幺,一个说要解手,一个说要喝水。王昌林先把要解手的九斤黄拉到草棚下方被他划作厕所的一块大石头下,将她的双手开了锁,只把一只手和那棵树锁好后,他就下到沟底,砍了一根像竹子一样的三月杆,接了一筒水回来,让李小幺张开嘴,王昌林喂给他喝了。
打从这天起,王昌林就把一天分为上午和下午两个班次,上午他就锁好了九斤黄,用铁链子拉着李小幺的一只手,到大老林中间去捡干柴,又把粗细柴分类,然后捆成两捆。李小幺因一只手被锁着,不方便,一捆细柴的重量要比一捆粗柴轻一多半,他就让李小幺背细柴捆,他背粗柴捆。两人把柴背回窝棚后,又将柴捆堆码整齐。
下午王昌林就锁好了李小幺后,拉着九斤黄去捡蘑菇挖野菜。
到了山中,九斤黄却坚决不动手,哪怕蘑菇碰到了她的手掌,她也不摘一朵。王昌林说:“你不捡蘑菇,晚上你就别吃饭,这很简单。”
九斤黄说:“你们抓我来是为了枪毙我的,不是叫我来捡蘑菇的。”
“问题是在没枪毙你之前,你还是个活着的人,活着的人是要吃东西的,你可能不怕死,但是你怕冷,你怕饿,所以你不得不捡蘑菇和干柴。”王昌林已经捡了一堆,码在了九斤黄的面前。
“我不捡你能把我杀了?”九斤黄把掉了几粒扣子的前襟扯拢,生怕自己的肚子露白。
王昌林一见这个动作就心惊胆跳,赶紧走开,以捡蘑菇、采木耳的大动作来极力回避朝她那个方向看。
“呃,给我割根青滕,老娘要扎衣服。”九斤黄朝王昌林大声喊道。
王昌林不声不响地割了三尺多长一节青滕,丢给九斤黄说:“你别系到脖子上去了,那就是上吊自杀。”
“哼,就是被你们千刀万剐,老娘也不会吊颈自杀的,那样下作的事老娘一辈子都不会做。”九斤黄收拢衣襟,用青滕像扎皮带一样扎在腰间,不让冷风钻进她的肚皮。
“你要是自杀了,莫说我瞧不起你,就连你的小喽罗李小幺都瞧不起你的,他会骂自己,原以为是跟了个了不起的司令,原来却是个胆小如鼠的二百五!”王昌林说完,就盯着九斤黄的脸看她的反应。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别说是人了,草也有自己的风骨。虽然它们不留名不留姓,但它们也是它们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种,它们也要活足自己的一条命,也要活过自己的春夏秋冬。”九斤黄抬起一只脚,横扫了一个扇形,杂草就被她打倒了一片。
“是的,我就喜欢被风雪压倒压断的那些草,折断了也是齐刷刷地断,倒了也是干干脆脆地倒,你看那些自己歪歪垮垮倒下去的草,首先它就是些软腰杆子,倒在地上也是当垫底的东西,先烂掉的就是它们这一类的。”王昌林用一节树棍子一下一下地劈着一棵牛王刺干上的枝枝刺刺,使刺干裸露出本色的紫红。
“难怪你当得了共军。”九斤黄活动着被铁链子锁酸了的手脖子,朝着那棵赤条条的牛王刺干说。
“咱们说点眼前管用的,你说独活根能不能烧熟了吃?”王昌林觉得天天吃生独活吃得人的肚子胀鼓鼓地响个不停。
“没吃过,不晓得。”九斤黄把身边一根干树枝上长的扣子大一个香菌扳下来,丢进了王昌林的香菌堆上去了。
王昌林将香菌用青藤串了两大串,像背干粮袋一样背在身上,九斤黄则提着用王昌林的衣服包着的一大包黑木耳、白木耳,跟着王昌林往回走。
所有的温暖都会让人感到舒服,有火的夜晚大家睡得都很香。当王昌林看着九斤黄和李小幺都睡着了的时候,他才躺下。但他靠着的石板边上感觉有个硬物硌着他的后背,他反过手一模,发现是个尖利的石头。石头上还有很粘稠的稀浆,他把手伸到鼻子下闻了闻,不像人体里流出的东西的气味,但有一股生漆味。他把这个石块移到旁边后,抓了一把干土在手里搓着。进山剿匪前,四排长对大家讲过,说山中的漆树上的生漆如果沾到身上后就会长漆疮,漆疮长一层就烂掉一层肉,身上会烂得大洞小眼的流黄水,如果治疗不及时,漆毒就能攻心,最后死人。莫非李小幺想害我?
王昌林不声不响地起了床,到水沟里洗了手。回来就着火光看了看,接触到了稀浆的手指皮肤只是有点粘连感,没有像四排长说的那种先是红肿,接着是火辣辣地疼痛的症状。他不动声色地假装睡着了。约摸过了半个小时,李小幺就悄悄地坐了起来,摸索了一会,叹了一口气,又躺下了。
但是,王昌林却不能再睡着了,李小幺肯定有什么动作,他是想杀我呢还是想逃跑?
一切只能等天亮了才能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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