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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又开始热闹了,鸟们一见天亮了,都在庆祝新的一天的到来。它们飞来飞去,有的叫有的不叫,有的在树间飞有的在地上走,有的在啄东西有的在刨草皮。王昌林则是把独活根埋在火堆的红灰中煨。他今天要改革吃法,看这东西能不能煨熟了吃。
煨熟了的独活根,中药味更重了,但嚼起来比较酥软,舌尖上还有一点清甜。王昌林吃第三根时,李小幺就找他要了吃。“你们等一会,如果它没把我毒死,你们就吃,以后天天吃。”
煨熟了的独活既好吃又没毒,王昌林就煨了整整一火塘。他煨熟一根,就用手捏捏,熟透了的,他就分给九斤黄或李小幺吃。
吃饱了熟独活根的李小幺就跟着王昌林去割青滕。李小幺不理解:“我们还没判刑呢,怎么就开始劳改了?”
“为我们自己劳动怎么是劳改呢?”王昌林不能把他的真实想法说穿,那样的话,他们就会对自己更加防范和仇恨。
“你未必要让我们吃滕子?”李小幺挽起一盘青滕问。
“我问你,豺狼虎豹是不是吃人?”王昌林又牵了几丈长的几根青滕过来让李小幺挽成盘。
“你是打算让我们在这里呆一辈子么?还给我们造圈?”李小幺非要弄出个究竟不可。
“你们那里是把住人的地方叫圈吗?真是的,你怎能人畜不分呢?人住的地方叫作屋,我们把窝棚围起来,等于建一道围墙,这样夜里就能睡安逸觉了,就不怕野兽们来伤害我们了。安安逸逸地等四排长们回来,再带我们走出大山。”王昌林说得李小幺连连点头称是。
王昌林砍了几十根树桩,沿窝棚的外围钉了一排,然后把青滕缠绕在树桩上,做成了一道篱笆。在篱笆的偏东南方向,开了一道门,上了一扇用青藤和木框编扎而成的大门扇。
一户人家的院子就这样搭成了。
王昌林通过观察和试验,发现年代久远的桦树皮干了后就自然地卷起来了,像铜铃铛的圆筒,只要悬空,风一吹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王昌林要的就是这种响声。于是他把桦树皮串在青滕上。
从此以后,每当睡觉前,王昌林就在青藤篱笆圈的外围再牵上串了桦树皮筒的绊线。
“共军爷,别串桦树皮筒了,风一吹它就哗哗啦啦地响,闹得睡不着。”李小幺不让他牵绊线。
“安全是最重要的。”王昌林继续往窝棚的四角各拴上一串桦树皮串子。
“几卷桦树皮能保得了我们的安全?你就胡吹吧你。”李小幺要他给个说法。
王昌林轻摇几下绊线,受到振动的桦树皮就发出了一连串的响声。“你看到没,风吹了的响声是小声音,而且像唱歌一样好听,如果是凶猛的野兽来了,它一撞击,这声响就很乱也很大,主要是没规律性,就能把我们叫醒,我们好作准备。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你懂不懂?”王昌林像摇摇篮一样又摇了几下绊线。
“哦,是这样,你想的还蛮周全哩。”李小幺也抓住绊线摇了几摇,桦树皮们哗哗啦啦地又响了一阵。
躺在加了篱笆的窝棚里,大家都有了安全感,也增添了新鲜感。九斤黄在新鲜感的刺激下就睡不着了。一个当过土匪司令的人,原本是不屑于与手下的小匪徒说话的,更不会主动和自己的敌人说话。可是,她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忍不住了:“幺娃子。”
李小幺忙不叠地答道:“呃,我听着在呢。您说。”
“明天还会是大晴天么?”九斤黄说这话不知是什么意思,王昌林静静地听着。
“幺娃子回司令的话,应当是晴天。”李小幺接受土匪的奴化教育很深重。
九斤黄应当还有话要说,可是她却不作声了,这是不是他们的黑话?或是一种什么暗号?王昌林颇费了一番脑筋也没搞明白。
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突然响起一只大鸟的扑扑腾腾的折翅声和咕咕喳喳的惊叫声。
王昌林立马顺过枪来,打开了保险。
“雀子们在打架。”李小幺侧耳细听了一会后说。
这是不是有人来接应他们的征兆?或是他们搞的什么阴谋诡计?王昌林脑袋里急速地转动着:这是不可能的,外面的人怎么能找到这个地方?怎么知道他们被我押解在这里?王昌林轻轻地关上保险,假装睡着了。
鸟们大约累了,后半夜一直没再打闹。当王昌林确信九斤黄和李小幺都睡着了后,他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出了用青滕将几根棍子连接起来的大门,他按早设计好了的绊线,把一根细青滕从门的左边牵到门的右边,在一尺高的位置上,将两头都固定在树上,以防俘虏们在夜里逃跑时,一下子就能把他们绊倒。
后半夜很冷,九斤黄冻醒了,就起来把火塘里的火扒开。灰烬里,还有一星半点的火炭闪着微弱的光。
王昌林听见有人在折柴棍的声音,他假装睡得很沉没听见,轻轻地半睁着一只眼睛看着九斤黄生火烤。
九斤黄在折一根酒杯粗的柴棍时,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折不断,累得她直喘粗气。
其实,九斤黄折柴的响声也惊醒了李小幺,但他也假装睡得很沉,只是不想起来劳动,所以他也是轻轻地半睁着一只眼睛,看着九斤黄生火。
九斤黄用劲用得脸红脖子粗,却怎么也折不断那根干柴,气得她把这根柴丢得远远的。
干柴被丢在地上的声音也实在是太大了,王昌林想,自己不能再假装没听见了,这么大的声音如果还听不见或不作出反应,俘虏们就会认为我是假装睡得沉,是人很虚伪的表现,或者他们会认为我的瞌睡大,以后他们的胆子就会更大了,甚至还会趁我不备下毒手呢。于是,王昌林假装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你放下,我来搞。”
他把九斤黄扔了的那根干柴捡起来,双手持着两头,用膝盖顶着一使劲,粗柴就啪嗒一声折断成了两节。
火塘的火又旺了,火光映照得对面的山上都像是穿了一身红衣红裤。
九斤黄先是坐在火塘边烤着火,烤着烤着她就打了一个哈欠,王昌林说:“烤热乎了就睡吧。”
九斤黄就把她先前睡的草垫子扯过来,在火塘边选了块斜坡,不管也不顾别人的反应和看法,自顾自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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