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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当他在林子里跌跌撞撞,不知道哪里才是正确的前进方向时,意外地看到了那些折断后又横架着的树枝。他不敢相信这是不是王昌林做下的路标,就试探着顺着这些树枝断头指向的方向往前走,果然不远处又有一处。当遇到第五根这样的树枝时,李小幺已经断定这不是巧合,真是王昌林做下的路标。于是他高兴地大叫一声:“王班长——我要找到你了——!”
高兴之余,李小幺不免长叹一声:“命该如此啊,逃了几天,也逃不出自己的命。回去吧,也只能回去找他帮忙寻找司令了。”
只是李小幺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回到营地,九斤黄已经躺在窝棚里等着他了。
因为王昌林又出去找李小幺去了,草棚里的九斤黄与李小幺两人抱头痛哭一场。九斤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边哭边诉说:“这都是苦命啊小幺,我们就生了这么条贱命啊!连个野人都向着他王昌林,竟然把我莫明其妙地扛回来了。”
“是不是王班长他让野人专门拦截我们的?”李小幺还是疑惑着。
“是呀。哎你也是呀,这么大的林子,竟然能碰到王昌林做的路标,你说这不是命还是什么?我被老家伙扛上后,就没用多长时间就回到了这里,这说明它劫上我的地方离这里并不是很远,说明我们本来就在往回走,你说我们还有什么逃头?”
“是的,再逃也没意思了,累死个人的。”汗水调和着细土灰尘干涸了,黑一道麻一道的把李小幺涂成了个大花脸。
“看来姓王的说得没错,没有地图,我们是走不出去的。我这一辈子是走不出这片森林了,从此我死心了,彻底地死心了,以后再也懒得产生逃跑的念头了。只当我这辈子从来没走出过大山吧。你说呢?”九斤黄在心里是真正地放弃逃跑了。
“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也无所谓。只要是活着,不管在哪儿,活着总比死了好。前几年要不是你捡我回去,说不定我早就饿死了,这以后活着的日子都是赚的呢。”李小幺也很想得开。
李小幺的话又说得九斤黄鼻子酸酸的,抱着他又哭了一鼻子。两人哭过后,九斤黄就下了决心:“从今往后我们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呆着吧,只要王昌林不带我们走,我们就不要去想走出这大山的事儿了。”
王昌林一回来,九斤黄就对王昌林说:“王班长,锁我们的铁链子还在吗?你把我重新锁上吧,并且锁在脚上。”
“为什么提这个要求?”王昌林很严肃地问她。
“我发誓,从此以后只要不是你带我们出山,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再逃跑了。在哪儿活不是活一辈子?在哪里不都是打发一条命?我就跟着你把后半辈子耗在这八百里无人区了。”
李小幺伸着双手,也要求重新给自己戴上铁链子:“王班长,我发誓我也不跑了,我跟司令商量好了,我们永远陪着你呆在这儿等你的排长,一直等到他们回来。”
王昌林说:“我不会再给你们戴上铁链子了,我只希望你们说到做到就行。”
九斤黄马上跪在地上,双手合拢举过头顶,仰面对天发誓道:“我若再逃跑,天打五雷轰!”
李小幺也学九斤黄跪下了。王昌林看着两人的举动,心里一热,感到他们是真的知错认错了。但他不喜欢赌咒发誓那一套,于是当即制止:“行动是最好的誓言,都起来吧。”
王昌林明白,在民间,对天下跪发誓是一种绝命决然行为,是最高的决心表达,是永远也不得违背、更改的决定。他已经相信两个俘虏不会再逃跑了,而且九斤黄刚才说的“在哪儿活不是活一辈子?在哪里不都是打发一条命?我就跟着你把这一辈子耗在这八百里无人区了”,这话让他觉得自己跟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座隐形的大山在这一刻消失了。
“一辈子、一辈子!”王昌林默默地重复着九斤黄说的“一辈子”,眼眶突然一热,鼻子一酸,喉咙一下子哽得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人生能有几个一辈子?只有一个一辈子啊,宝贵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啊······
在这二百多个日夜里,虽然说三个人朝夕相处着,一口锅里吃着饭,一个屋檐下住着,可王昌林觉得其实一直是他一个人从内心到一举一动,都无时无刻不在对付着两个敌人,自己一直在孤军作战,焦急、孤独、迷茫、彷徨,都紧紧地关在自己的心里,没有任何一处能诉说的地方……。这之前,他们一直想着逃跑,这说明他们一直还把自己当敌人对付着,如果从现在起他们不再逃跑了,安心地跟着自己在这里等待排长和战友们回来,那就说明他们不把自己当敌人看待了。
铁链子钉钉铛铛的响声打断了王昌林的思绪,他抬眼间,李小幺已经将原先锁他的铁链子捧在了王昌林面前:“王班长,给我们戴上吧。”
王昌林盯着李小幺看了足有一分钟,他看到了这张稚气的脸上那种真诚、坦然和驯服。他再扭头看看九斤黄,九斤黄却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铁链。
从李小幺手上接过铁链子,王昌林又郑重地交给李小幺,很正式地大声宣布道:“你们俩听好了,我宣布:从今天开始,这东西只能用来拴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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