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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排长也批准了,你的战友们都祝福过了,你晚上就搬过来住嘛。”
三十三岁的九斤黄等待婚姻的时间太长了,她表面上给王昌林的感觉是哪怕早一分钟享受婚姻的幸福甜蜜就要早一分钟享受,她对两个人早点儿睡到一起很心急。
实际上,在她内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更心急的担心:两个人不把生米做成熟饭她就不放心!她怕王昌林变卦,她认为王昌林一时说要得到四排长的批准,一时又要等待战友们的祝福,一时还要到军徽前做检讨,她怕夜长梦多,怕一根筋的王昌林说不结婚就不结婚了,那她在这无人区中呆着的所有价值和期望都化作了泡影,那她这一生就太不值得了,她活着就太没有意义了。
九斤黄的这种担心是有理由的:王昌林与自己年龄相当,而且自己当初还是百里挑一的最漂亮最出众的女人,一对孤男寡女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一呆就是十年,他作为一个身体健壮的青年男人,作为一个胜利者,作为一个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的主宰者,他竟然没有动过我一指头!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打死我我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但他王昌林就做到了,这是一个奇迹。
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奇迹?是他王昌林没有这方面的欲望?其实在十年前他救她时她就看出了他的脸热心跳;他是不敢?这里既没有他的上级也没有他的下级,无人找他执行纪律;是他的身体在这方面有缺陷?自已多次偷偷地观察过他,他一切正常得很,而且自己还多次感觉到他拼命地压抑着性冲动。
那他究竟是什么原因一再敷衍自己的结婚要求呢?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他不喜欢自己当过土匪司令的身份!他厌恶我的过去!
“你能这么便宜我吗?”王昌林笑逐颜开地说。
九斤黄被王昌林突然一问,顿时语塞了。但她毕竟是个反应能力很强的人,几秒钟内就回过神来了:“都这么大岁数了,我还会为难你?未毕还要你用八抬大花轿来迎娶我?”九斤黄也笑嘻嘻地说。
王昌林正经起来:“虽然这里条件是太差了,但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完全不遵照哇。我想我们根据现有的条件,该减免的就减免吧,但有些最重要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照办的,不然就是忘祖忘宗了,忘祖忘宗的事我们不能做。”
九斤黄一听,心里的鼓又敲起来了:他这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想出各种理由要把我这颗火热的心拖得冰凉冰凉的?
但她是个聪明人,心里有天大的不高兴,绝不表现在脸上。于是平静地说:“也不要弄得太复杂,办不到的就别办,不要把人累坏了。”
“别的规矩都可以省略了,但求婚的彩礼这一项不能省。这是最核心的一条规矩,求婚嘛,它得有个物质载体。”王昌林看着九斤黄说。
“嗬!你还能给我送上几十匹绫罗绸缎?送上九百九十九块大洋钱?送上一箩筐烟酒茶糖?送上八百八十八个红鸡蛋?这里可能吗?你弄得到吗?再说,我什么都不要,你晚上把你睡的被子抱过来就行了。”九斤黄摆着手说。
“那些我都弄不到,但我至少要送一件向你求婚的彩礼,只要这里有的,你开个口。”王昌林说得特别认真。
九斤黄把个剥了皮的弥猴桃递到王昌林的手上,“我说了,不要!我只要你这个人。”
“那行,让我想想看,看你最需要什么,我又能弄得到的,就送给你。”王昌林边说边吃下了绿得像宝石一样的弥猴桃肉。
“我说了我不要。”九斤黄说着,就去洗衣服了。
王昌林跟过去,看着九斤黄把核桃大一块野猪的肥肉和一块碱土揉在一起,当作肥皂往衣领和袖口处搓揉,他马上就有了主意:采一筐皂荚当彩礼!
王昌林哼着“我们是英雄的夜老虎连,近战夜战冲在前,一百个战士一百只虎,四年杀敌七百三”的连歌,进草房准备明天去沿沟寻找皂角树的工具了。
九斤黄内心极度伤感:他这不是节外生枝吗?哼,彩礼,他到哪里去筹得到彩礼?你不愿意跟我结婚就直说嘛,何必跟我打精神消耗战?
“哦,还有件最最重要的事,要挑选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你说说哪天最好?”王昌林从草房里快步走到正往竹竿上凉衣服的九斤黄身边,喜孜孜地问她。
“今天!”九斤黄扭头看着王昌林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今天不行。”
“明天!”
“明天我要准备彩礼,来不及。”
“后天!”
“后天,嗯,后天可以。那就后天?”
“后天就后天,不许你再更改了。”
“说到做到,谁更改谁是猪,野猪,行吗?”
“行啊。”
“不过我们得抓紧时间准备婚礼哟。”
“我这不是在准备吗?洗衣服,明天烧腊肉,打扫卫生,后天好好弄一桌喜酒宴!”九斤黄揣摸出了王昌林这次不是在敷衍她。
“我是说婚礼,还得有个像样儿的仪式。人一生就这一次,必须很正式。如果没个仪式,那叫什么?一男一女不明不白地睡在一起,这是苟合,女方只能叫偷人,男方只能叫嫖野女人,这样的话,我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更对不起养育我们的父母,是一种侮辱家风的行为。”王昌林还不时挥动着手来加强他说出的内容。
九斤黄听他这么一说,也很认真了:“你这么一说,真是很重要的,我没经见过结婚仪式,怎么举行,我都听你的。”
“小幺——,李小幺——,你过来一起听听我的安排。”王昌林对在猪圈里喂野猪的李小幺喊道。
“我考虑了一下,要摆三桌酒席,当然那两桌只是个形式,每只碗里要像征性地装一点饭,桌上摆几样菜和酒水,这其中一桌是请四排长和战友们入席,另一桌是我的和你的父母亲戚坐的,第三桌才是我们新婚夫妻坐的。由小幺当司仪,小幺你记着,要点全排人的名,再点我们双方父母和亲戚的名,一个不少的都请到,请大家入席后,你就宣布婚礼开始,请出新郎新娘,我俩手挽手地走到台前,先向双方的父母鞠躬敬礼,再向来宾,也就是四排长和战友们鞠躬敬礼,你要升号挂匾,我俩还要讲话。然后我俩入席,就是实实在在摆了饭菜的那桌,小幺宣布王昌林、九斤黄婚礼仪式结束,请新人入席。我们两个还要到每桌去敬酒。”王昌林将想好的婚礼仪程向九斤黄和李小幺做了交待。
“我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呀?”李小幺问。
“我把名单都写给你嘛。”
王昌林马上就在石桌上铺开纸,先写下了排长和二十三个战友的名字,又写了自己的爷爷、奶奶、父母、舅舅、姑妈姑父的名字。
“哎,媳妇儿,你把你家应当出席我们婚礼的名字告诉我,我好写给李小幺。”王昌林第一次用“媳妇儿”这个称呼叫九斤黄。
当九斤黄听到了“媳妇儿”时,心里顿时比灌满了蜜还甜。她说:“我从小都没父母,只有师傅,但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办呢?”
“那就只能写请新娘的父母、师傅、至爱亲朋们入席了?”王昌林用商量的口气问她。
“行啊,这么写都包括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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