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随父亲赶年集》
作者:牛天民
赶集办年货,是春节前的重要步骤,在那生产落后物资匮乏的年代,乡村家家户户都免不了去城镇赶年集,而我们那里人由于居住偏僻远离城镇,要去赶一次集却非常不容易。
六十年代以前我家住在周至县哑柏镇西沟管区东寨村,就属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穷乡僻壤之地。乡亲们采购农用产品和生活所需,必须到几十里外的哑柏镇去赶集。每年有两次集市是很重要的必须去赶,一次是麦收前采购三夏大忙所需要的各种农具,另一次是春节前采购年货。
哑柏镇位于西宝公路108国道102公里处。镇的历史悠久,宋代为太白镇,清代为亚白镇,民国时设为哑柏镇。为何叫哑柏镇?据传说,很久以前,周武王打仗路经此镇,不幸迷了路,晚上遇见一位老人,于是向老人问路,老人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路,第二天在原地一看,原来是一颗柏树,于是乎其名为“哑柏”。
哑柏镇的集市辐射周边的户县、武功、眉县等村庄。集市日期是逢369,每逢集日物资丰富,人流如潮。我们家乡人赶集就去这个古镇。我们村位于镇的东南方,是距镇最远的村子,直线距离说是20里,实际走起来曲折拐弯超过30里,路途沟壑纵横,崎岖狭窄,坑洼不平,赶一次集很是不易。六十年代前我们那里运输工具相当原始落后,只有古老的木制独轮手推车还沒有胶轮架子车,去哑柏镇赶集出售柴火只能靠体力背驼肩扛。我记得父亲去卖柴火,是把青钢树硬柴捆扎成A形马夹扛在双肩上一路气喘吁吁艰难前行,走一段路要歇一口气,一段一段的往前挪动,步履蹒跚坚持走到镇上交易市场时汗水已把衣服湿透,人累得坐在地上一时半会起不来。村民去出售生猪,要把肥猪五花大绑在独轮推车上,后面大人推着、前面娃娃用绳拉着行进,即使这样推车技术不熟练的人还会在途中发生翻车,造成车损猪伤的事故。我注意到2013年9月西安晚报记者深入基层去我的原籍东寨村采访初级教育情况,见诸报端的文字仍然说交通不够便利。但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逢年过节农忙之时又非得去哑柏镇赶集办事不可,别无选择。我在六七十年代就曾多次随父亲春节前去哑柏镇卖柴置办年货,这时的运输工具已经有了双轮胶皮架子车,再也不用人肩扛背驼了。
那时生产队劳动分红低微,难以维持家庭生活的日常开支,父亲就和我兄弟经常去山里砍柴背到镇上去卖了换取生活用品。每年赶年集前,父亲照旧要组织我们进山去砍些柴到镇上卖了办年货。
我们父子清晨出发,用人力架子车拉着几百斤重的柴火步行几十里路,中午才能赶到柴火交易市场。这个市场自古以来沒有买卖双方见面开口讨价还价的规矩,交易商品由市场的牙子(交易中介人)从中斡旋。牙子看到来了新货商就走过去会见父亲,两人将袖子拉长手指在袖筒里讨价还价,捏好了价钱父亲就蹲在一旁抽旱烟,牙子作为父亲的代理人与买主又在袖筒里捏价,生意做成后买主将柴火装上他的车子,柴火钱付给牙子,牙子再付给我父亲,交易就算造完成了。
牙子将我家柴火卖了多少钱父亲不晓得,只知道牙子付给他的钱是对的就行。牙子靠赚买卖双方的差价渔利,这是市场管理层赋予他们的权力,买卖双方不能自己越过牙子直接交易,这是哑柏市场的交易规矩,谁也不能违背,谁坏了规矩反而会吃亏,哑柏镇上这种特有的传统交易方式保持了几千年不变,一直延续至八十年代后期改革开放了才逐渐消失,这在别的地方是不可思议的。
卖了柴火手头有了钱,父亲就带我去蔬菜市场买蔬菜,割猪肉;到百货商店买鞋帽袜子,扯花布;到土特杂货市场买锅碗瓢勺,蒸馍笼屉;到城隍庙市场买香蜡,请灶神。该办理的年货办齐了,卖柴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最后父子两人来到街边小吃摊买两碗猪肉杂碎汤,泡上自己携带的干粮锅盔吃完,振作精神回家,走进村子天已经很黑了。
六十年代初,母亲继承外婆房屋遗产,我家从原籍迁至眉县横渠镇西寨村,去哑柏镇的路途虽然长了一些,但道路平坦交通比过去好多了,虽然横渠镇比哑柏镇近一半多路程,却由于没有柴火交易市场,父亲仍旧必须去哑柏镇赶集。
尤其是年关赶集,父亲照样要带领我们兄弟进山砍柴哑柏镇交易换钱办年货。
那时候过年,对我们来说是享受快乐和幸福,对父亲来说却是受累和受罪!父亲用他的血肉之躯支撑着这个家,用布满老茧的肩膀担负着一家老小过年时的吃穿和费用,作为一家之主实属不易啊
2018年2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