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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栓看了一眼李有泉有点害怕地把头一低，整个身子往后移了移。

李有泉说：“马栓，不是我说你哩，咱村里老小几百号人就数你娃娃爱在人前面后的显能瞎咋唬，有那球本事，你来当这个书记队长，咋样？要行，赶明儿格，我给公社唐书记打个招呼，省得把你这个人才屈驾（埋没）了。”

李有泉的这几句话，把马栓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看着李有泉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李有泉有点轻蔑地瞟了马栓一眼，扭头对刘虎娃说：“我看咱今天的这个会，估计开不出啥名堂了，我夜天黑底没睡好，尔格困得厉害，要回去补个觉哩，这地该咋个分法，你给大伙说说，明天，咱就开始把这些地和牲口都分了吧。”

尽管李有泉说话的声音不是很高，可在场的人全都听的清清楚楚，要分地了，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也是大伙都企盼的事情啊，只有分了地，有了牲口，庄稼人还有甚忧愁的呢？没等李有泉离开会场，院子里已是议论纷纷了。

刘虎娃原本想让李有泉出面解决这越来越尴尬的场面，没想到他竟然撂挑子走人，而且走得是头也不回，这使得刘虎娃的心中感到胆怯，害怕自己开不好今天的会议，支撑不了这原本就危机四伏的局面；李有泉走了，即便社员们对他有再多的不满和牢骚，可他的儿子在场，别人不会，也不敢说些不中听的话，但对他刘虎娃就未必客气，刚才不就是个极好的例证吗？看着蹒跚而去的李有泉，刘虎娃的心中忽然有了股怨恨，恨他李有泉总是把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留给我刘虎娃，让社员们每次都戳着脊梁骨骂我刘虎娃不是人。不过刘虎娃的脸上突然间露出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个微笑来自于心底，他从李有泉的身上看出了他刘虎娃的希冀，虽说李有泉就象往常一样，是背剪着双手的，可明显得没有了往日的骄狂和霸气，刘虎娃忽然间觉得，李有泉在这段日子内苍老了许多，这份苍老是来自心底的，是无奈的，李有泉是老了，从他蹒跚的脚步中和失落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人常说，船的力量在帆上，人的力量在心上。只要这心劲倒了，万事就没了盼头。你李有泉的心劲倒了也好，往后，这村里的大小事情就得有我说了算，书记的位子也迟早是我刘虎娃的哩。想到这里，刘虎娃收回目光说：“大伙别吵了，我给大家把分地前的几个事情说说……”

回到家里，李有泉没有躺在炕上补困觉，而是坐在炕栏上沉思、发呆，先前在会场的那种困倦此刻已荡然无存。李有泉才五十出头，还没到睡不着觉的年龄，可眼下的情况不容许他这么做，他之所以提前退出会场，除了他确实感到乏困外，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回到家里静心思考一个迫在眉睫的事情，马栓的胡嚷乱喊，提醒了他原本忘却的一件事情，这就是他没有顺从刘虎娃去训斥马栓的真正原因。黄河岸边原本能种庄稼的土地很少，清河湾也不能逃脱这个厄运，为了使自家一年的口粮或蔬菜不闹饥荒，清河滩的那一亩三分地便成了村里人分地时的最大企盼，就是没种过几天庄稼的李有泉也不例外，此时的李有泉有点懊恼自己先前沉湎于对往日辉煌的憧憬之中。包产到户的政策已成为开弓之箭，却忽略了作为农民的头等大事就是能拥有良田，要是早能想到这事，凭着他是村里的支书，他可以有足够的理由将那块使众人都垂涎三尺的好地弄到手，眼下，村里的地是非分不可了，不能再耽搁了，为了早日把土地分给社员，唐建业已经黑天半夜地来清河湾催促过，社员们虽说在他的面前不敢有所表示，可私下里的怨气是越来越大，到此时，李有泉忽然间觉得自己并不聪明，甚至可以说是笨到了极点，笨的连哪头轻哪头重也分不清，要不，怎么连这顶顶重要的事情忘了呢？

李有泉就这么的在心里想着、盘算着如何才能把那块地弄到手，尽管他把眉头皱得极深，尽管他绞尽了脑汁，可怎么也想不出个合适的办法来，气得他不由得抱怨自己生了几个吃白饭的儿子，竟连这个茬咋都想不到呢？

提起儿子们，李有泉站起身来准备去找儿子们商量一下，人多计谋多，说不准还真能想出个办法来哩。

刚到门口，大儿子生龙就掀起门帘走进来，把李有泉着实吓了一跳，铁青着脸盯着生龙说：“一群没用的东西，就解下个跟你老子要东拿西的，遇到个正经事情一满就没你兄弟几个的份。”

李生龙被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训骂，如同一团雾水般地看着父亲，迷惑不解地问：“大，你这是咋了，干嘛平白无故的骂人？”

“咋了？”李有泉越发的气恼，挥起的手指头直指着儿子的鼻尖，“我问你，咱村里最好的地是哪个？”

李生龙说：“这还要问吗，当然是清河滩了。”

“好！好！好！”李有泉怒气推消，咬牙切齿地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既然你晓得那是块好地，你咋就不早给我说哩？”

李生龙说：“这，你不也清楚嘛。”

李有泉说：“是哩，我是清楚，可这段日子，我的脑子让狗屎糊了，我看你们的脑子是让狗挖的吃了，这么重要的事，咋不提醒我一下，今天要不是马栓咋咋唬唬的，到尔格我还想不起这个茬哩。”

李生龙到此时才明白父亲发火的原因，不以为然地说：“我还以为你为甚事发火哩，不就一亩三分地嘛，值得你生那么大的气？”

“啪！”李有泉扬起手臂，在李生龙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李生龙被打懵了，捂着灼痛发红的脸颊看着父亲。

“大，你咋打我哩？”

李有泉余怒未息地坐在炕上，长叹一声后数落着儿子。“本来，你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也开始管教你自格的娃娃了，可我不打你行吗？我的生龙啊，遇事你咋就不动脑子想想，眼光咋就不朝前看看哩？咱村里的三岁娃娃都晓得清河滩是块好地，有了那块地，你一家人半年的吃食就有了依靠。原先是村里公有，尔格要单干，要分地，村里人谁不想要那块地？就你兄弟几个瓷脑，一点想法也没有。“

“想，我也想要那块地，可会上决定要抓阄哩，那不是谁想要就给谁哩。”李生龙为自己伸冤叫屈。

李有权心烦意乱地朝生龙挥了一下胳膊，说：“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家咯。吃完饭，把云龙他们几个叫上到我这里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那块地，咱不能让别人得了。“

李生龙答应了一声后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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