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清　泉　来　贵　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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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刚上班，县委书记唐建业就接到塔山市委的通知，说是南方一位企业家愿意来清泉投资，这位企业家将于近期来清泉县进行实地考察和洽谈有关事宜，要求清泉县做好接待前的准备工作。这个消息使唐建业感到由衷的兴奋，平日里紧锁的眉头也仿佛在这一瞬间舒展开来，由于长期生活在基层，又经常去田间地头和农民打交道，风吹日晒的，使得他的面容和年龄极不相符。才五十多岁的他，却极像久经风霜的老农，脸上布满了皱纹，若是往街上一站，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权倾清泉的县委书记。在这一刻，他的脸上挂出了少许的微笑。可不是嘛，别看开放搞活都十多年了，可地处黄河岸边的清泉县由于受着地理条件的禁锢，依然是死水一潭，没有多大的起色，加上没有矿产资源的开发利用，全县至今仍有半数以上的人口没有解决温饱问题，还有许多人家已经到了家无隔夜之粮的困难境地，作为县里的第一把手，他能不急吗？记得他刚刚走马上任时曾经雄心勃发，决心在自己的任期内把人们的生活水平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可谁曾想，他当年的雄心壮志被现实一次又一次给击得粉碎，他不得不感叹地说道：积习难改啊！千百年来，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思想在老百姓的意识当中已经根深蒂固，许多人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安乐窝而去做一些没有把握的事情。为了扭转这种局面，他和县委县政府的其他领导们没少操过心，没少想过对策，有时甚至是政府贴着资金让他们干，可到头来却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不知有多少时间，他把自己一人关在房间里苦思冥想，甚至暗暗地问过自己：县里的经济搞不上去，农民的温饱问题解决不了，这事怨谁？是怨我们这些领导呢，还是怨那些农民？可始终都没有得到过确切的答案。如果说，农民们不愿意放弃土地情有可原的话，可他们整天在黄土地里劳作，一年下来，就连最起码的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这一切难道说是农民们没有认真经营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县里经济搞不上去，财政收入连年下降，许多机关不但发不开职工工资，就连办公经费也难以正常支出。民以食为天，好些人为了生存，曾多次到县委县政府来上访闹事，这事不仅弄得他们这些当领导的难堪，无法正常工作，就在社会上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有好几次，市委领导都当面训斥过，甚至进行过通报批评。这一切，作为县里第一把手的他虽说有时在市委领导的面前据理力争，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承认这个错误的，也自感愧疚。人常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他唐建业就是清泉县这一大家子的当家人，他没有尽到为官一任、富民一方的责任，没有当好这个父母官。全县人民没有过上好日子，他难辞其咎啊！现在，这一切因有了这个消息而出现了一丝转机，只要能引资成功，他想，用少数人带动一大批的人，那么，清泉县的人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过上好日子。为了对这位企业家多一份了解，以便在洽谈的时候多一份把握，他决定去一趟塔山市。

塔山市距清泉县二百多公里，是地处黄土山坳的地级城市，这里群山环绕，两河相汇，城中的东山之巅耸立着一座不知建于何时的宝塔，高高在上的俯瞰着市景人流。山因水而秀，城因山而名，故城市取名叫“塔山”，塔山市政府的办公大楼依西山山势而建，呈“品”字形与宝塔遥遥相望。唐建业一路风尘仆仆的赶了来，没想到在市政府大门前却被挡了驾，说是乡镇级的汽车一律不得入内。唐建业还没说什么，司机却来了气，下车和保卫论理，说这是清泉县政府的车。一位年轻的保卫有点不屑一顾地扫了唐建业的司机一眼，冷笑着说：“嘿嘿--猪鼻子插葱，装象哩。就你这破车还敢冒充是县政府的车？”

司机还准备理论，唐建业把他喊过来，说：“行了！别再争了，人家说得对着哩，如今其他县乡政府的车都比咱们的高级，谁让咱们穷哩。你先找个地方把车停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司机回到车里不满地嘀咕着：“真是狗眼看人低，一个看大门的有甚了不起。

唐建业上了楼，直奔市长办公室，没想到市政府正在开常委会，他只好在楼道里转悠，等待着会议结束。直等到日薄西山，楼里的人已经开始下班时，市长才和另外几个人谈笑风生地走了过来。

唐建业立即迎上去，还没等开口说话，市长的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冲着他说：“不是已经通知过你们了吗？咋还跑来了？”

唐建业陪着笑脸说：“通知是接到了，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搞清楚，以免到时被动。”

回到房间落了座，市长说：“唐建业呀唐建业，不是我说你哩，同样是黄土地中的一个县城，也同样是县委书记。可别的县、别的人咋就让我们市委市政府感到骄傲，感到脸上有光彩？你扳着手指数一数，哪个不是搞得红红红火火！”

唐建业说：“我说市长，不是我推卸责任。这天底下的事要办成办好，那的具备天时、地理、人和这三个条件。别的县经济搞得好，那是因为他们有石油、煤炭等矿产资源在撑腰，有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而我们清泉县不仅没有这些资源优势，就连地理位置也远远比不上人家。就我们那地方，要是不想别的办法，县委书记就是一天换一个，想要脱贫致富，那也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你就是一个刁民王，”市长笑着顿了一下又说，“你今天来有啥事？”

　唐建业面含忧色地叹了一口气说：“为官一任，富民一方。作为一个县委书记，县里的工作搞不上去我是深感愧疚啊！有时候真想撂挑子不干，让市委给我换个新环境，哪怕是当个副职也好，省得一天到晚劳心劳神的，可后来又想，我这一辈子是从清泉的最基层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没有离开过清泉，和清泉的老老少少有着深厚的感情，扔下他们不管，我还算是个人吗，还配做一个官吗？如今我也是五十大几的人了，在领导的岗位上也没几年了，能在我的任期内把全县的工作做好，我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事了。”

市长听了唐建业的这段话，沉思了一阵说：“老唐啊，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清泉的经济工作给全市拖了后腿这是事实，可也不能全怪你，市委市政府迟迟没有动你们清泉县的领导班子，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为了迅速扭转你们县的贫困局面，市上才多方联系给你们招商引资……”

唐建业说：“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想了解了解这位企业家的有关情况。”

市长从座位中站起来，给他和唐建业各倒了一杯水后说：“我们也想多了解一点这位企业家的情况。咱们不是有句俗话叫作‘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可是这位企业家不愿意过多地透露他自己的个人情况，我们只知道他叫马怀乡，是从咱黄土地里走出去的，别的情况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既然他是从咱们这里出去的，那他为什么不愿意透露他本人的情况呢？”唐建业陷入沉思。

“我想，既然这位马怀乡不愿意多说，或许有他的苦衷，咱们也不好再打破沙锅问到底。关于这一点。你们将来还得谨慎一点的好。记住。我们的目的是让他在清泉投资，造福全县人民。”

“放心吧，我不会拿全县人民的幸福开玩笑的。”

两个人就这么说了一阵子的话，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市长看了看手表，好象在给唐建业下着逐客令，唐建业看了出来。他知道，市长开了大半天的会，累了，也饿了。可是，他的事情还没办完，还不能走，就算惹市长不高兴，他也必须把该办的事情办完，要不然，这招商引资的事情很有可能泡汤。他把椅子往市长的跟前挪了挪，说：“我说市长啊，这次我们县招商引资是件大事，是不能掉以轻心的。首先要给对方提供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就清泉现在的环境面貌，不吓走人家才怪哩.....”

市长说：“所以才让你们早做准备嘛！”

“我也这么想哩。可是，手里无刀杀不了人，清泉现在穷得是职工上班空着胃，机关没有办公费。整治县城环境需要一大笔钱哩，可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这事还得请市上帮助哩。”

市长用手指了一下唐建业，半开玩笑地说：“我刚才说甚来着？”

唐建业笑着说：“我是刁民王。”

“这话不冤你，你每次到我这儿来，不是哭穷就是伸手要钱……”

唐建业说：“我们当父母的总是疼着偏着自己能力不足的儿女，你说是吧？我们清泉县就像未成年的人一样，你们不帮谁帮？”

也许是累了、饿了，或是别的什么缘故，市长好象有点不耐烦地向唐建业挥了挥手说：“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了。这事我和书记早就商量过了，准备给你们拨点经费，可你们自己也得想点办法。给你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次要是把事情办砸了，我唯你时是问。”

　“这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拿全县人民的幸福开玩笑。”唐建业重复了一句刚才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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