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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返城,路过一个村庄时,就着汽车的灯光,马怀乡依稀看见前面跑着一辆架子车,毛驴已经跑的很急了,可赶车的人依然用鞭子不停地殴打、催赶着,显然是有什么急事。出于好奇,便让司机在前面停了车,走下来拦住了赶车的人,问:老乡,这天都黑成这样了,你还赶着车子去哪里?
赶车的人是位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见马怀乡问话,便吆喝着让毛驴停下来,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不无焦虑地说:娃他妈突然得了急病,我这是要到城里去哩。
马怀乡这才注意到架子车上除了躺着一个不断呻吟的女人外,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
“到城里有好几十里的山路,像你这么个走,最快也要几个钟头的时间。这样一来不就把病给耽误了吗?”马怀乡问。
“那有什甚办法?这沟前沟的又没个医生。”
马怀乡迟疑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吧,你让娃娃把牲口吆回去,你俩坐我的车走。
“这……”中年汉子有点迟疑地看着马怀乡,“这使得吗?”
马怀乡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别担搁了。快上车吧。
和中年汉子一道把病人扶上车,马怀乡坐进副驾驶员的位子上,转过身来问:老乡,村里不是有赤脚医生嘛,咋不先救个急呢?
“赤脚医生?嗨!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如今早没了。就算人在村里,不是缺针少药就是早就过期了的药。吃了不顶事还害事哩。”
“如今,看病难吗?”
“难啊,咋不难哩?离城远,交通又不方便,村前村后的有好几次都是因为这个才把人担搁了。再说,就算到了城里又能咋?药贵的怕死人,动不动就成千上万的钱儿,没钱儿,那只能等死。”
听到这里,马怀乡不无感慨地说:西北地区落后、穷,农民看病难,看不起病是件大事情,有多少人为了看病变得债台高筑,倾家荡产啊!
这时,汽车猛烈地颠簸起来,等恢复平稳,马怀乡又问:老乡,我一路上看见村子里有好多的窑洞都没人住,这是咋回事?
中年汉子叹了一口气,说:都走了,民间人盛了。年轻人都到城里揽工、做生意去了,村里就剩下些没本事的跟上了年纪的人,原先几百口人的村子,尔格剩下几十个,最多一半百的人了。
说了这么一阵子的话,汽车已驶入了清泉城,马怀乡把中年汉子送到医院门口,面对着千恩万谢的中年汉子,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酸楚。农民,太难了,他们的这种现状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呢?
就在唐建业、朱玉春他们为迎接马怀乡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工作,也就是马怀乡已经悄然来到清泉城的当天晚上,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变得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不过,这雨没下,风却来了。狂风卷裹着冲天的黄沙杂物,迷迷茫茫的向清泉城席卷而来。由于是晚上,许多人家因不曾防备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而忘了关闭窗户,大风到来之际,满城里玻璃落地的碎裂声随处可听,整个清泉城被笼罩在黄沙狂风之中。
工作任务明确以后,朱玉春心情舒畅地回到家里。吃过晚饭,他像平日一样地坐在客厅的沙发内看着电视节目,天空中传来的雷声并没有让他感到异常。相反的,他倒觉得应该下场透雨了。干旱了几个月了,别说农民们的庄稼没法种,就是城里人也耐不了这日复一日的热浪,能下场透雨降降温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朱玉春这样想着,扭头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空后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风来了,一阵强过一阵,带来的沙石敲打着玻璃,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朱玉春关掉电视,看了看关得严实的窗户后,有点放心地走向卧室,刚走到卧室门前,客厅内的电话便“叮铃铃”地响了起来。他迟疑了一下,有点不愿意地皱起了眉头,但最终还是走过去拿起了电话。
“喂——你找谁?”
“玉春,是我,我是唐建业。”
“哟!是唐书记呀,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这天气变得这么糟糕,我是有点不放心呀!”
“呵呵,”朱玉春笑了,对着听筒说,“我说唐书记,跟你说句开玩笑的话,这清泉县的几十万的人归你管,可清泉县的天空你可就鞭长莫及罗!”
“咱们刚花了那么多的钱来清理城区卫生。现在。外面的风很大,客人明天就要来了,万一……”
朱玉春放下听筒,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唐建业说得没错,客人明天就要来了,万一今晚的大风把清泉城弄得乌烟瘴气怎么办?按说,清泉城处在黄土山坳之中,一年春秋两季的沙尘暴天气是常有的事,当地不也有个“太阳把黄土晒裂了口,大风把黄土拉成了沟”的信天游嘛,这天空中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了,可这事咋就偏偏逢在这个节骨眼上呢?为了搞好这次接待,从市里到县上,两级政府是花了心血的,更可叹的是这件事是由他朱玉春负责的,万一真的出了问题该怎么办?到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点怨恨起唐建业来了。要不是他唐建业指名道姓,自己何苦要担这个心呢。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了。听着、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风声和物器掉地的碎裂声,朱玉春急得一筹莫展的在窗台前走来走去。
难道就这么的听天由命吗?不!我虽然管不了天,可能管得了人哩。有句俗话说得好,有了功劳唐三藏,惹出乱子孙悟空。我得找一个替罪羊。他想到了城建局长,这事他不也有一份吗?这事不能由我朱玉春一人扛着。想到这里,朱玉春掏出电话本翻了一会儿就拨起了号码,可电话里传出的是录音:“线路故障,请稍后再拨。”
朱玉春顿感疲惫地坐进沙发。
第二天一早,朱玉春连早饭也没顾得吃,下了楼一看,眼前的惨状让他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院子里和大街中到处都是残枝败叶和有色垃圾,就算他是县长,清泉县的第二号人物,他的脑门上也不免沁出了细小的汗珠。时间不等人那!这,这可该怎么办哩?不过,朱玉春毕竟是一位领导人物,知道这时的忧虑和焦急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只有想办法解决才是正道,况且,这是天灾而非人祸,是人力所不可抗拒的。他愣了片刻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办公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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