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处理完酒店的事情，马明祥想到父亲答应跟着儿子到塔山来，心里面就不由得有些激动，为了让父亲住得舒畅，不感到寂寞，马明祥在城郊的一处大杂院里给父亲租了孔窑洞，买好了一切用具后这才踏上回家的路途。在清泉县城刚下汽车，忽然看见马栓急急忙忙地走进车站，便迎上去问：“马栓，你这是到哪里去呢？”

马栓一把拽住了马明祥的胳膊，声音哽咽着说：“明祥，你咋才回来啊？我……我……”

马栓的表情让马明祥看出了家里肯定出了什么大事情，要不，他一个大老爷们，这眼泪咋说流就流呢！他看着马栓，急切地问：“马栓，怎么啦，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马栓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着，隔好一阵子才说：“你大，他，他殁了……”

“你，你说什么？”马明祥有点不相信地瞪着马栓。

马栓摸了一把眼泪，给马明祥把他父亲让李有泉家的蜂给蛰死的事情说了一遍。

马明祥当即就晕了过去，待马栓在他的鼻根掐醒过来后，租了辆车，风驰电掣般地向清河湾驶去。

马家小院里，除去刘虎娃、刘家福，剩下人的就是李生龙兄弟几个在忙着打灵棚。马家原本紧锁着的门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打开，透过敞开着的门向里看，马承业的尸体正放在一堆干草上面。

马明祥的几个舅舅也得到消息来到了清河湾，在村口刚巧遇见了回来的外甥马明祥。马明祥跌跌撞撞地走到舅舅们的跟前往下一跪，还没等开口说话就哭晕过去。他的几个舅舅流着眼泪把外甥叫醒，说：“明祥，先别哭了，咱回去再说。”

马明祥泣不成声地站起身来，可浑身软得没有一丁点力气，马栓见状，只得上前搀扶着向家里走去。

回到院子里，马明祥一眼就看见了放在门口的父亲，猛地挣脱了马栓的搀扶，发疯般地扑向父亲的遗体。

“大，你殁得可怜。我，我回来的迟了啊……”马明祥满嗓子哭叫起来。

刘虎娃正在忙着安排马承业的丧事，见马明祥回来，刚准备打声招呼，没想到他只哭了一句，身子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吓得他赶紧冲踏进门槛的马栓吼叫道：“马栓，快，快掐鼻根，明祥哭晕了。”

马明祥在半天内哭晕了三次，这让平时咋咋唬唬没有半点城府的马栓也感觉到了他们父子俩之间的感情的确非同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同一宗族的马栓也许是被这悲伤的气氛所感染，一边往醒救着马明祥，一边也禁不住好啕大哭起来。

隔了一小会儿，马明祥“呀”地叫了一声，悠悠地醒转过来，众人见了，这才放下心来。

睁开虚弱的眼睛，马明祥复又看见了父亲因肿胀得已经失了模样的遗体，他从马栓的怀中挣脱出来，跪在父亲的身前，泪如泉涌，痛哭有声。他的几个娘舅怕他哭得时间长了出事，轮番地劝说着外甥，但马明祥依旧那么地哭着。

马明祥哭，他哭父亲的可怜，自从母亲殁了以后，父亲就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山里山外，男人女人的事情都得他一个人去干，寒往暑来，月落星稀。他知道父亲的苦，可父亲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苦字，总是那么勤勤恳恳地操持着家务；

马明祥哭，他哭父亲的懦弱，村里村外的，父亲不敢得罪任何人，即使自己在理也不会和人家争高论低的。可是，他的懦弱最终却换来了这个惨死的下场……

得到马明祥回来的消息，李有泉立即换上一幅悲哀的面孔赶过来，见了马明祥，故做唏嘘地说：“明祥，你大这事怨我，是我家的蜂……这样吧，这次的费用有我来出，你就……”

李有泉的话还没有说完，马明祥就从地上站起来，充满怒火的双眼直逼着李有泉，手指指着外面说：“李有泉，你给我出去，你的钱，我恶心死了！今天我把话搁在这里，这件事，我跟你没完，我要去告你哩，你就等着吧。”

被人直指鼻尖地骂着，这是李有泉多少年来没有遇到的事情，他虽然心里面窝着火，可他知道，无论自己心里有着多大的不满，在今天这种场合是发作不得的，他呆呆地站了足足有十多分钟才说：“明祥，以前的事情咱先别说，这次的事纯属意外。不信，刘虎娃可以证明哩。”

“我能证明？”刘虎娃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心里骂道，“李有泉你这个老驴下得，咋每件事情都要把我给套进去？要早晓得这样，我才懒的管你这事哩。”

心里这么想着，害怕马明祥要当真问起，不知道该咋个回答才对。

马明祥横眉怒目地看着李有泉，“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滚！”

李有泉只得强压住心头的火气，离开了马明祥的家。

回到家里，李生龙他们兄弟几个在父亲面前抱怨着说：“大，你平时谁的气也不受，今天被人家那么的骂着，你就能忍得住？”

李有泉黑着个脸说：“你们以为我就能受下他马明祥的气？下事不忍，大事难成。更何况这次的责任在咱，我要是当场发了火，那世人会咋个议论我哩？只要他小子安拿稳稳地把他大埋了，咱受点气也值得哩。”

李家龙说：“可人家挑明了要告咱哩。”

李有泉“哼！”了一声说：“告我？他不怕他大放臭了的话，要告就让他告去吧。再说了，那状就那么好告？”

李海龙咬牙切齿地说：“我呀，真想狠狠地揍马明祥一顿。”

李有泉看一眼儿子，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忙什么哩？”

父亲虽然是被李有泉家的蜂给蛰死的，可马明祥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这次事故还过于蹊跷，便把李有泉告上了无为法庭。在这之前，马明祥抽空去了一趟塔山市，忍着痛把酒店低价转给了他人。

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庭长吴思田不敢耽搁，急忙驱车来到马明祥的家里查验了马承业的尸体，末了，把马明祥传到无为法庭，对马明祥说：“马明祥，你大的尸体我们也已经验过了，如今的天气又热，我看你还是先把人安葬了再说吧。”

马明祥说：“吴庭长，我认为，这是李有泉故意纵蜂行凶。”

吴思田“哦——”了一声后抬起头看着马明祥，问：“这话怎么说？”

“一般情况下，蜂王跑了以后，它选择的是在树上落脚而不是在门窗上，除非是人故意把它放在那里……”

吴思田打个“哈哈”走过来，拍了拍马明祥的肩头说：“小伙子，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想过没有，任何事情都没有它的绝对性，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法律上的事情，你不懂，我懂！不管咋样，你既把李有泉告得坐不了牢，更判不了他的徒刑。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跟李有泉商量一下，争取让他多出点钱。”

马明祥说：“我不要钱，我就要告他，哪怕告到北京。要让我现在埋人也行，可他李有泉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吴思田问。

马明祥说：“首先他李有泉要给我大披麻带孝三天，我大下葬时他得扛引魂幡。”

“这，这有点太过分了吧？”吴思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过分？”马明祥冷笑着说：“你在背地里打听打听，他李有泉在清河湾做的事情哪一件不过分？他依势压人，巧取豪夺就不过分？吴庭长，你把话给他说到，他要不答应也行，那我就抬棺告状。县里，地区，甚至到省上，我就不相信告不倒他。”

马明祥说完后走出了吴思田的办公室。

请看连载五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