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颉庙随想

　　赵长荣

　　祭拜人文始祖仓颉之行，就像去寻找那条最为古老最为波澜壮阔的人间天河，越往深处走，越能体验时空交错千年一瞬的旷久韵味，犹如在另一个星球的坐标系中茫然徘徊。

　　仓颉庙座落于陕西省白水县史官乡，北依黄龙山，南临洛河水，处于关中平原与陕北高原的过渡地带。沿途沟壑纵横，地形破碎，山少沟多。车，在盘山道上小心翼翼地行进，山塬深崖固有的黄色外表与松散的植被平分春色，只有梨花略含羞意地踮起脚尖向行人诉说着它营养不良的苦衷。我满满的兴致像是被远古的白水渐渐地打湿了。我不愿相信，不愿相信这就是中国文字的诞生地！难道，那每天在我书本上走着T步，在我键盘上婀娜多姿，那浩如烟海的、令中华儿女为之骄傲的方块汉字就出生在这沟沟坎坎的瘦弱的土地上？

　　仓颉庙成了这片山水的唯一点缀。难得的有限平整的土地上，安然睡躺着我向往已久的朝圣大殿。大庙绿荫环抱，古柏参天，亭台楼阁，灰墙暗瓦，香烟缭绕，庄严肃穆。朝拜的人不多，但真是一个好的去处！难怪说好景深藏，宝地难寻。生活在世俗喧嚣尽情享受文字便捷的人们，何不在百忙之中抽出闲暇，到这里沐浴一下历史的凉风，吹一吹浮躁的塞满欲望的心灵，腾出敬畏的空间。

　　仓颉与我，与国人，与海外华人，乃至与中国文字有着诸般交集的洋人，都有一种千丝万缕的牵连。不管你愿不愿意，明不明白，懂不懂得。我执意要去寻找这古老的故事，只是想体验一下中国文字是怎样诞生于黄河腹地，穿越于久远的时空，流传于当今世界给我带来的心灵震憾。

　　文祖是神秘的，他的神秘，如同最为浪漫的神话故事，让你无法想象他曾经的存在。文祖又是悠远的，他的悠远，如同原始森林中那棵最为古老的大树，你尽可以想像他的形态，却永远无法与它相见。肃立在文祖双瞳两排四只眼的塑像前，手持高香，顶礼膜拜，把我对汉字的喜爱，对文祖的崇仰之情凝结在这脆拜的瞬间…… 

　　那是遥远的过往。天穹浩瀚，大地茫然，万物竞发。古老的黄河边岸，波涛汹涌，水天相连，森林密布，灌木丛生，飞禽走兽与人类相伴相食，残酷地争夺着生存的空间。一个原始大部落，轩辕大酋长率领族群刚刚狞猎而归。收获颇丰，分配食物的兴致正旺，突然，计数的“绳结”用完了，分配不得不停下来。族群成员盼望收获，以食裹腹，补充能量的强烈渴望被计数器的缺乏束缚了。于是，满心欢喜变成一时愁绪的酋长找来有心人仓颉，要他想办法。

　　仓颉领命，陷入深深的思考。午夜，天高气爽，星月浩瀚，仓颉坐在篝火旁，咀嚼着香溢四射的美食烧烤，不知不觉中，好像发现了什么。满天繁星，千姿百态，目不暇接，可也有几颗是熟悉的，常常在头顶盘旋。慢慢地，一笔一画地，他用他狩猎的大手在地上画着，画着，一不留神，画出了北斗的图案。他觉得好玩，太好玩了，能把上天的图形搬到地上，画出来，太有趣了。当然，他还不了解这项发明对后世的意义。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画了一个图案又一个图案。他也数不清画了多少天，画了多少遍，画了多少图案，直至把他的眼睛演化成双瞳两排四只眼，正如耸立于我面前的塑像一般。

　　解决了部落的难题，得到应有的奖赏。此后有关部落计算、记录、规划的事项自然落在他的头上。他被封为史官，专司部落文案。职守所在，创造符号，表达意向，成了部落对他新的召唤。我愿意相信，中国文字的发明也正是他观察大自然，临摹大自然，完成了把大自然的物的神形百态升华为线条符号的创造过程。流传在庙里的《仓圣鸟迹书碑》，28字，相传为仓颉所造，字形若形若画，不易辨认，理应是中国最早的象形文字。我更愿意相信，这也是中国书画同源最早和最直接的证据了。探究这些文字图案所要表达的内容，却是艰难的，因为它的久远，因为它所特有的原本意义，或者是一个单字，或者是一种意象，无论如何都无法作出那个时代的准确解读，那怕你是最具权威的汉学家。

　　庙内古柏，引人入胜。上千年树龄者，竞有48棵之多，居我国三大古柏群之首。文人学者、历代官宦赋予它们漂亮的名字和动人的传说，激活了它的人文风采。据说名为“奎星点元”的老柏为仓颉手植。你看它，顶天立地，形枝苍翠，叶冠如伞，如石雕一般，条理分明，刀刀有力。我和我的同行两抱合围，紧紧地偎依在它历经千年风霜魏然屹立的沧桑怀抱中，嗅一嗅它带着古老芳香的文化气息，一种肃穆、崇拜之情由然而生，犹如抱住了远去的时光，踏进了那条最为古老的人间天河。这不正是文祖的化身吗？这还不足以震憾我的心灵吗？我愿，我愿我心中的仓颉，人文始祖，他久远的身影，万世的功绩，就像这棵经久的古柏，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在。

　　2017．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