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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红绿灯
□秦建军
我是一个被我周围的人“敕封”为迂腐的人。
“迂腐”是贬义词。不用搜百度，更不用查词典、辞源，但凡能认字的人都知道，迂腐的基本意思是泛指人的言、行拘泥于陈腐的准则，与时脱节，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我拉这个过门，是为了承认我自己是一个迂腐的人。很多时候，别人说我迂腐，我并不反对，更不反驳。我相信大家很多时候的判断是正确的，我是迂腐。我是迂腐嘛，我不迂腐，我还是我么？但有一点，说我者还未开口，只是牵动了嘴角，或者用了一个眼神想说，我便开口反驳了：“这怎么能是迂腐呢？你错了，这不是迂腐！”一贯唯诺低调的我一反常态，态度鲜明，表情尖锐，语调激烈。
“你就是迂腐，明明路上没车了，你却不走，偏要等那个绿灯，有那个必要吗？迂腐！”这样的说我者之表情除了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成分，还有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中不屑主人公教其“茴”字四种写法的店小二之不屑成分。当然，能这样一针见血地说我的人不是我肝胆相照的朋友便是我至亲至爱的家人。这是个不争的事实。这个世上，除了这两种人能为了使你变得更好而不怕你的忌恨和嫌恶来及时指点和纠正你的不足，还有谁能这样？我理解和感激说我者的苦心，但在这个问题上，我决不沉默，决不让步，决不随同。
我们正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一端。斑马线的另一端立着人行红绿灯。此时，那根白色的灯柱支着的灯安静地站立着一个红亮的小精灵。那小精灵虽然只是个人的形状，并无眉毛眼睛，但手脚双全。他站在那里，肩端腿直，规规矩矩，极富顶天立地的气势，给人以安全、和平、正道、担当之感觉。每次走到十字路口，看见他心平气和地站在那里，我也会心平气和地站在他对面。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站得规规矩矩，我也站得规规矩矩，我们心意相通。在17秒、21秒、34秒的短暂光阴里，我们以顶天立地的站立来表达我们的心之灵犀。几步之外的车行红绿灯高高地悬在斑马线的平行位置上，正以通透晶莹的绿色记录着宝贵的时间，17、16、15、14……
说我者扭动脖子左右看。这当儿，近处没有行驶的车辆。说我者抓起我的胳膊欲行冲刺。我不走，她要走。正相持，来了一辆车。她生气地甩开我的胳膊：“你看你，磨磨蹭蹭，颠得我也没走成！”
“红灯呢，本来便不能走。”
“懒得跟你说了，迂腐死了，我走！”语丝还黏在嘴角，她便往前冲，并不是刘翔式的百米冲刺，躲躲闪闪的，两手弯着，眼睛到处瞟，疾走两步又停下，脚提着，并不放平，随时准备迈步的架势。那个模样有些滑稽，我看着有些生气又有些想笑，为什么要这样慌慌张张地走？为什么就不从从容容地走？为什么不能等几秒钟？
这时，红色的小精灵走了，立即快步走来绿色的小精灵。他们都极守时，更替值守，丝毫不差。红走绿来，绿走红来，更替频繁却有序。一方水土的文明便在这种有序中显出新荷尖尖角。绿色的小精灵昂首挺胸，迈着阔步，一步接着一步赶时间。绿色的小精灵一来，我精神一抖，从容迈步，目光平视，步速均匀。不用躲躲闪闪，不用慌慌张张，不用气喘吁吁。如此走绿灯的斑马线很有意思，犹如明星走红地毯。红毯两边的观众如停在斑马线边的各式车辆，那雍容华贵、鹤立鸡群、阿娜多姿、袅袅娉娉、扶风弱柳、花笑蝶舞地走着的明星如从容走斑马线的你我。
说我者走的红灯，却只比我早两步的距离。我紧走一步便赶上了她。我握住她的手：“你看，等绿灯并不耽搁走路的时间。”
“好吧，你是对的。”她笑了。
下一次的十字路口，她却忘了她说我是对的话，又要拉我走红灯。仍然是各坚持各的，我们都未能说服对方。几次之后，我们为此有些不高兴了。既然彼此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为什么在这件无伤大雅到不值一提的事情上不迁就一下对方？她自然是为我好，想帮我早点到达要去的地方。她的好心和善意，我于情于理都应该接受。但，不闯红灯、不越红线是我的坚持和底线啊！红灯停，绿灯行——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规则啊！是规则就得遵守，不然就不叫规则。
规则有传承性。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读过关于红绿灯的课文，“95后”的儿子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也读过关于红绿灯的课文。儿子小时候过斑马线很规矩，尤其读过那篇课文。现在想来都很感动。我拉着他的小手，莫若说是他的小手牵着我的大手。红灯亮着，我们站在斑马线的一端：“妈妈，我们要遵守规则啊，红灯亮的时候，我们不能走，等绿灯亮了，我们才能走，不然不是好孩子。”
儿子长大了过斑马线也很规矩，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我在这里用了一个“也”字，是因为在白天，儿子过斑马线从不闯红灯，但在车辆少的晚上有欲闯红灯的行为。好在被我及时发现及时制止了。有一回晚上快十点了，我和儿子走亲戚回家。走到我们回家必须经过的一个十字路口，正好是人行红灯。这个十字路口的人行绿灯是17秒，车行绿灯是21秒。因为是晚上，又快十点了，当时没有过往的车辆，也没有其他行人。儿子左右看了一下，拉着我要走过去。我拿眼睛看了他一下，没有动步。
“妈，你是真的有点迂腐呢，还是迂腐呢？这是晚上，没有车，又没有其他人，我们走过去就是了，没有人看见，也不影响任何人。”儿子的脸上写满了不屑和不理解，“你不能变通一下啊？”。
“这不是有车没车、影不影响人、有人看没人看的问题，这是规则。是规则就要遵守，令行禁止，你不知道吗？”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并参加工作了，有比我更严谨、更丰富、更成熟的认知体系，他说的变通，于情无错,也可以理解；于理，他在这个事情上的想法是错的。这个事情往小里说，不足挂齿，实在要说，也只能算是小小的投机取巧；往大里说，便严肃了，严肃到跟人品扯上关系。我是母亲，我不希望我儿子的人品有任何一丝丝瑕疵，“规则是让人遵守的，不是让人看的。如果有人看就遵守，没人看就不遵守，往大里说或许违反纪律、甚至法律，往小里说是虚伪！”
“妈，我投降、我投降，你莫给我上政治课了。”儿子无奈地底下了头，跟我站在了一起。
儿子的这个表现，让我觉得好笑，又颇感欣慰。我攥着儿子的手说：“我不是给你上课，我只是说说。你从小就很听话。你还记得有一次吧，我们过斑马线，你说的‘妈妈，我们要遵守规则啊，红灯亮的时候，我们不能走，等绿灯亮了，我们才能走，不然不是好孩子。’”
听我这样说，儿子软了下来。我说的这件事，让儿子想起了儿时的美好，滋生了一种荣誉感：“妈，你放心，我懂得令行禁止，懂得遵守规则。”
“还有一句话，你也要记住：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比如这人行红绿灯，闯红灯看似小事，但违反了规则，也算恶小；你守规则走绿灯，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有人不做，你却不管有无人监督一直做，这也算是善啊！”
“妈，我记住了。”儿子挤了一下眼睛，笑了，“不过，说真的，你还真是有些迂迂的，不过不讨厌，有点小可爱。”
呵呵，说我者。
此时的说我者是我肝胆相照的朋友。肝胆相照的内容很多，其中一点尤其重要。那便是：你好，他喜欢你；你不好，他也喜欢你；你不好了，他会想办法让你好。我既然知道我肝胆相照的朋友有不对了，我就得帮其改正。不然，我们还能称为肝胆相照的朋友么？
再下一次的十字路口，我握紧了说我者的手。她要走红灯时，我死死握住她的手不放。她怎么挣，我都不松手。
“我走我的，你烦人！”
“不能闯红灯。”
“你迂腐，我闯我的！”
“我宁可让你说我迂腐，也不让你闯红灯。”
没等她反驳，我紧着说：“有什么好闯的？创过去了也就快一、二十秒，没创过去就惨了，轻则断胳膊断腿生不如死地过下半生；重则命就没了！”
说完这几句话，绿灯便亮了。我精神一抖，拉着她迈开了大步。
她红润的脸庞如春天般美好：“你属牛的吧，看你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其实犟得很！”
我笑了，是正确的得到了执行和拥有美好友谊之满足的笑：“刚才过斑马线时想到了三国时刘备说的两句话。”
她眉毛一挑，看向我，拿眼睛问我是哪两句。我说了。
“嗯，说得好：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到底是文化人，说句话都能抖出一堆文化。”
这次之后的十字路口，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便一起沐着红灯的灿烂光辉等绿灯。很少的时候，她也会忘了等绿灯而欲走红灯，但有我在旁边，她止住了。我一拉她的手，她便想起来了，嗔我一眼，便站住了脚。
车行绿灯亮着。车来车往，如过江之鲫。此时，一个城市的喧嚣和繁华便一览无遗；此时，一个城市的文明程度也可见一斑；此时，但若行人走红灯，与车辆抢绿灯，会有怎样的后果？仅据2007年的一份报告统计，当年我国因为行人闯红灯造成车祸死亡的人数达2800人。时至今日，车辆更多，为此陨命的人数又是多少？
不敢想象。仅看车流，我已眩晕。
常有狂放胆大者与车辆抢绿灯。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妇人在车流中穿行。她穿着一条袜式长裤，将两条壮硕的腿裹得如刚灌好的香肠，肉料大有涨破肠衣的迹象。她的骑车技术很好，一脚踏车踏，一脚撑着地，稍有空隙，她立马将撑地的脚踏上车踏，骑上车，与行驶的车辆擦肩而过，其惊其险胜过杂技中的高难项目骑车走钢丝。开车的司机将头伸出来，对着骑车的妇人怒目而瞠。妇人并不胆怯，仰起头回瞠，且理直气壮地说：“咋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一幕，我和说我者看到了，那骑车妇人说的话我们也听见了，我们还听见了那开车的司机说的一句话：你咋死的都不知道！
我正想说点什么，说我者先开口了：“丑性死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会心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有些话，不说出来比说出来更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此时要说话，我也会结合我们政府组织开展的“两学一做”活动来进行我们的话题，比如做一个“干净”的好干部。虽然我们在局机关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但对于一个管理着27个二级单位的县水利局工作人员来说，我们也是一名干部。“干净”，对一个人很重要，尤其一名国家干部。做一名干净的干部之前提，首先是遵规则、守规矩——这也是最基础的。万丈高楼平地起，如果连遵守交通规则都办不到，还谈什么争做“忠诚、责任、干净”的好干部？
套用古人孔子说的一句话也可诠释，孔子说：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虽然，现代人的现代生活中，一般不用君子与小人来对人作评判，但遵守规则，遵守红绿灯，却是与“君子怀刑”是一致的，我们的领导干部更应该有“怀德、怀刑”之心胸、之作为。
但此时此刻，我没有说这些话。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坚信我的好友，会跟我心意相通：坚持自己的信仰，守住自己的底线。
不知不觉中，说我的人越来越少。我很高兴。这足以说明一个问题，那便是：遵守规则的人越来越多了。
遵守规则的人多了，这个社会会更纯净，更和谐，更美好，会离我们的“中国梦”更近……
（作者：秦建军，笔名秦见君，中国水利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小说、散文、诗歌俱涉足，著有散文集《一个女人的双手》。在《长江丛刊》《中国水利报》《大江文艺》《人民长江报》《湖北日报》《襄阳晚报》等省市级以上媒体发表作品400多篇、50多万字，作品先后三次获得水利部征文二等奖、三等奖，两次获湖北省楚天文艺奖，十一次获湖北省水利厅征文一等奖、二等奖。其中：小小说《村长李得宝》获第八届楚天文艺奖，散文《水清老太和她的清凉河》获第九届楚天文艺奖，诗歌《老水利人的幸福生活》获水利部 “纪念2011年中央1号文件”征文二等奖，散文《豆腐人生》获第27届中国地市报新闻奖（文艺副刊）二等奖，《流动的乡愁》获全国首届“河长湖长故事”征文二等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