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蚕缫丝更是母亲的拿手好戏。我的家乡近靠南山,地理地貌属于河川丘林地势,一年四季风调雨顺气候温和,乡民们自古就有种桑养蚕的传统。改革开放前,我们家和村里许多家庭每年春季都要养几张蚕,用来制衣染线。我们小时就穿过真丝衣衫。母亲养蚕是个行家里手,对养蚕很有一套办法,蚕种孵化率高、蚕宝个头均匀、发病少,上蔟多,茧子大小一致,色泽亮,抽丝长。白天我和弟弟上山下川到处去采摘桑叶,晚上母亲和大嫂轮值喂蚕。紧张劳累一个月茧子就收获了,我们把除去的茧衣、丝网收集起来或垫在写毛笔字的墨盒当文具,或者等到冬天垫在鞋底取暖,一点都不浪费。茧子外壳拾掇干净了,母亲就开始用传统方法缫丝。大口锅盘在院子一侧,锅上架着传送丝的转轮,锅下烧旺柴火。水烧开了,母亲就把干茧放进去,用竹筷顺时针搅动,不一会儿筷子头上就缠上了丝,母亲将丝从筷头取下绕过转轮,递给站在一旁的嫂子手中,嫂子把它绕到手中的“工”型拐线拐子上,左手拇指和第二指捏成似凤头形状,轻轻触摸着滑动的丝线,右手转动着拐子不停的将丝缠绕到拐子上,拐子上的丝大约缠有胳臂粗了卸下再重新拐。这样反复多次,直到茧子煮完丝抽净为止。在嫂子拐丝的时候母亲一边搅动锅里的茧子,一边用手捋着抽出的丝,保证丝不断线地绕到转轮上,传送到嫂子的拐子上,两个人要配合得天衣无缝得心应手,否则的话,丝就会断线或者粗细不均。母亲坐在锅的一边,左手往锅里添茧子,右手缓缓的搅动翻滚的水,我根据母亲的指令向锅下添着柴火。抽完丝的茧子蚕蛹就被煮熟漂到了水面,母亲用笊篱把它打捞上来放进盘中,分给站在一旁焦急等待吃蚕蛹的娃娃们,大家你争我抢吃得香喷喷美滋滋的。这一天,整个院子都洋溢着蚕蛹那特殊的香味和娃娃们喜庆热闹的欢声笑语。 丝缫好了,母亲和嫂子就把它织成布,做成漂亮的衣服分给家人穿,丝布做成的衣服特别光滑轻盈,穿在身上柔润舒服护肤,我们走在街上感到非常体面,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自家的丝缫完了,母亲还要被养蚕的乡亲们请去帮忙,一直要忙到开镰麦收前才结束。 母亲就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起早贪黑地为一家人辛苦操劳。由于长期熬夜和烧火做饭母亲六十二岁那年春节后的一天夜里她突然患了急性青光眼,两眼红肿疼痛难忍,家人把她送到乡医院治疗。乡医院医疗条件差、医生孤陋寡闻、缺少临床经验,误将青光眼当作常见红眼病治疗,住院一周母亲的眼睛不但未见丝毫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疼痛得昼夜不能睡眠。大哥只好给在千里之外当兵的我拍了电报。我火速请假赶回老家的乡医院在姐姐的陪护下将母亲接到省城大医院治疗,经诊断母亲的病错过了最佳治疗期,眼底血管破裂神经坏死,已无法复明。我和姐姐听后痛哭失声,母亲却劝我们别哭:既然瞎了也没啥,咱也就不用白花钱了,送我回家吧。你早些回部队,别影响了公家的事情。难道母亲的眼睛真的没治了吗?我不甘心,拿着头一个医院的诊断证明又跑了其它几个医院咨询,得到的答复都是无法医治。我和姐姐只好买了些止痛消炎药含泪将母亲送回家里。 从此以后,母亲就生活在黑暗之中。母亲一辈子是个要强的女人,眼睛瞎了分不出白天黑夜早晨傍晚,心里别提有多痛苦。看不见日月星辰,又不能劳动了,她心里整日急得发慌,嘴上老是唠叨她是个废人,只能吃不能干给家里添了负担,希望早日死了的好。家人怎么劝解她都不能心情好转,久而久之患了高血压心脏病,不到一年就去世了,终年仅64岁。哥哥嫂嫂们为母亲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我和弟弟也从外地赶回为母亲送行。 几十年来,母亲那勤劳贤淑的形象时刻都浮现在我们的脑海中,一旦想起心情就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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