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这女人今天不古怪,没成心和我过不去!然后接过话说:“不止是口感好,这头茬香菇营养也很足,不亚于吃肉。”说到此处,他忽然吃惊地望着九斤黄:“你对这山里的东西蛮懂行的嘛,怎么知道是头茬菇、二茬菇的?”
因为王昌林对这个女司令的来龙去脉一点也不了解,他一直以为这女人是个城里人,至少是个地主资本家的大小姐,或者是从美国人的训练班、国民党的什么军校毕业的。
九斤黄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稀奇的?我从小在这大老林里长大,包括这无人区都进来过,只不过每次都跟着师傅一起,闯到哪儿是哪儿,从来不操心,都由师傅管山向、记路径。但是我知道这山里可以吃的东西很多,香菇、白木耳、黑木耳、笋子、四季野果、四季野菜、娃娃鱼、石蛙、岩板头儿鱼、螃蟹、蛇、各种动物肉……总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长的、水中游的,只要弄得到手就能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昌林这一下子就基本上弄清了九斤黄的身份:这女司令根本就不是敌人的正规军,而是地地道道的一个山匪!或许就是反动军队被我军打败时临时收编的土匪队伍,给他们发杆枪换身军装编个番号而已。
王昌林心中有底了,好一阵高兴,但嘴上得顺着原来的话题往下说,免得这女司令心生疑窦。因为她既然当得了司令,说明她肯定有过人之处,千万别放松警惕,自己被她害了,或者让她跑了。于是他仍旧不慌不忙地说:“这山里有吃的东西多好啊,那就算我们在这里等上一辈子也不会被饿死了。”王昌林虽然在兴山县的农村长大,可不是在森林里长大的。现在四排长和战友们没有一点音讯,自己正在为三个人的生计发愁,经九斤黄这么一说,他豁然明白了:坐山吃山、落水吃水,老辈人说的都是真理。
有了这些大山,不仅我们这三个人不会饿死,排长和战友们也不会饿死了!
王昌林为排长们不会被饿死的念头莫名地兴奋了一阵。
看着九斤黄对以后的生计不以为然、毫不担心的样子,王昌林甚至觉得这也是一种心灵上的认同,她有丰富的面对这种困境的生存经验,以后的日子就能调动她的积极性来与我一起面对了,自己不会一个人孤掌难鸣了。想到这里,他觉得跟这个女土匪头子似乎亲近了一点点,对她的敌视也减少了一点点。
可是,这只是他王昌林的想法,对九斤黄来说却是另外一回事。他的话一下子把九斤黄暂时轻松下来的思维拉入到了尴尬的现实中来,她丧气地瞪了王昌林一眼:“好什么好!就算这深山老林里天天有山珍海味吃,你能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吗?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死去!”
李小幺毕竟是孩子,已经有东西填饱了肚子,马上就对有兴趣的事好奇起来:“司令,那你师傅呢?你都是司令了,那他的官是不是更大?是司令的司令,大司令?总司令?”
九斤黄对小幺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话哼都不愿哼一声。王昌林倒觉得这正是自己要了解的东西。平时对敌人的这类问题往往都是要从审判中得来,现在不用审判就能得到的情报或者说事实,是多好的机会呀。于是他也假装很好奇地央求九斤黄:“我觉得你的师傅很了不起,哎,你就给李小幺说说嘛,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我师傅什么官都不是,他只是个挖药的。”九斤黄表情淡淡的,嘴里慢慢地嚼着香菇,眼神却落在很远的地方。这句话像是对着虚空说的。
李小幺却不识眼色,继续兴奋地说:“那我们可以自己去寻找东西吃了,最好有肉吃就太好了。对,打野兽去。打回一只黑熊来,咱们架一堆大火,烤熊肉吃,烤得直流肥油,哇!香死了!”那样子似乎香喷喷的熊肉已经吃到他的嘴里了。
九斤黄抬抬手上的铁链子:“就这,还想去打狗熊?让狗熊来把你吃了吧!”她说着,看了王昌林一眼,王昌林却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