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二哥去"追节"

　　牛天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的二哥与共和国同龄，当历史的进程跨越到1970年时，二哥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到了该谈婚订亲的年龄，亲戚朋友不少人都张罗着为二哥牵线搭桥提亲。

　　作为适龄青年，家里给找媳妇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二哥却不当回事，不愿与介绍的女子见面，惹得父母很生气。我曾劝二哥迟早都是要结婚成家的，父母亲戚朋友都在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不能让大家白费心啊。二哥告诉我，结婚成家固然重要，可咱家里光景和经济条件有限，为我结婚把家里掏空了，你和弟弟怎么办。我说，啥事都有个先后顺序，先来后到吗，你不找对象结婚，我和弟弟自然被你阻挡住了，至于我和弟弟年龄还尚小，说不定过几年家里条件会变好些，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先找对象结婚，轮到我们再说。经过大家的劝说，二哥勉强同意与未来的嫂子见面并确立恋爱关系。

　　按照父亲的计划，当年就开始追节，连续追满三年节，把媳妇给二哥娶回家。

　　"追节"是我家乡男子讨媳妇的一种传统习俗，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至今在我们那偏僻的乡下仍然在沿袭着。 这个礼俗就是男方要在准备结婚的前三年的大年初二这一天连续三年去未婚妻家走亲戚，看望未来的岳父母和未婚妻，目的是联络感情，密切关系。去时要拿贵重的礼品四样，有点心，烟酒，白糖和布匹或衣服。为何是四样礼，这时约定成俗的传统，表示男方对女方的重视。在封建旧社会追节基本上是男方的父母以及媒人代理，新社会便以未来的新郎为主角了。三年节追满如男女双方对两家结亲沒有分歧就可以敲定结婚日期，准备举行结婚仪式。

　　第三年的追节尤为重要，如男方对女方不同意了，就终止追节，女方对男方态度有变，也就会通过媒人告诉男方停止往来，这就意味着这桩婚事告吹泡汤了。这是告吹的一种方式，还有一种方式是男方追节到女方家后就有关婚事的问题搭不成协议告吹。第三次追节的重要之处是在于男方这次去是向女方家要人的，就是提出要求结婚的请求，去时除了四样礼还要带几斤猪的肋条肉，表示未婚妻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暗示男方要人是来割肉的。男方要人的请求用红帖子表示，帖子中装一帧函件，由媒人书写，内容是告诉女方家男方以备好结婚的事宜希望女方能够同意，女方家如同意就会把贴子留下，如有异议就会把帖子退回，婚事就要重新考虑或完善不妥之处。

　　第一年追节是我父亲去的，表示我家对二哥婚姻的高度重视。第二年是二哥去的，回来后家人问去后对方招待的好不好，实际上是想打听二哥和对方对婚事的态度，二哥仅不冷不热的汇报说"好着呢"。家人也沒有在意，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往前过，快到第三年春节追节了，父亲让二哥早作追节的事项筹备，二哥却表示不愿意去，这让父亲和媒人始料不及颇为生气。我问二哥原因，二哥难为情地说，去年追节女方的妈就提出房子和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在结婚前都要备齐整的要求，说备不齐就不要考虑要人结婚，我回来就沒有给父母讲实情，我们今年除了房子现成外三转一响一样都沒有着落，我咋去追这个节。这次是要人的追节，我去了人家要是提出过分的条件和要求我咱应承，我应承吧咱家兑现不了咋办，不应承吧对方拒绝要人又咋办，我左右为难所以不想去。我把二哥的难处和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也觉得不无道理，说让他想一个万全之策再说。

　　父亲不愧是社会经验丰富的长者，第二天告诉我: 你代表你二哥今年去追节，这样做想必对方不会当你的面提过分的要求，你是高中生有文化应该会应付对方的说道。让弟弟代替哥哥追节要人，这是从来沒有听说过的奇事，连媒人都觉得稀奇古怪。可是为了二哥的婚姻大事，我略作思想准备，硬着头皮作为家里的全权代表在媒人的带领下去替二哥追节了。

　　到了"二嫂"家，她们一家人见到是我就问:你二哥订亲兄弟来做啥。我被挡在门外不得进屋，媒人解释也不行。我说:花木兰替父参军，周仁替哥哥解难，我哥哥因为生产队的事情忙得不能脱身，兄弟我替他追节有啥不妥当的，你们一家人阻拦客人拜年难道不怕邻居看笑话。再说了，有理不打上门客，有啥事进屋好商量，堵门不迎接客就见怪了。经我三言两语如此这般一说，亲家母一时无言以对，嘴里嘟啷着"就是见怪就是见怪"。好在亲家爹同情达理淳朴厚道，接了我拿的礼当，将我请进屋里热炕上座下，沏茶让烟。我开始喝茶，媒人把亲家叫到另一个房间闭门谈事。我一杯茶刚喝完，亲家母端着一盘萍果进来了，我一看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即舒畅起来，因为亲家母端来的不是梨，要是梨事情可就麻烦了，端啥水果是对事情好坏的不言寓意。亲家母坐到炕沿用平和的语气说，我看了你拿的肉和帖子，你家是要人来了，不知去年给你哥说的事办得咋样，我给的条件也不过于，你也知道这是咱这里结婚的一般讲究。我领会亲家母说的是新房和"三转一响"的事，就一一回答，我说:房子是前年才盖好的，还是新的，虽然不大，做婚房也足够了，等过一两年积攒些木料再盖大房也不迟; 缝纫机家里就有现成的，而且刚刚磨活，二嫂到家和大嫂一起用，互相学习裁缝一起商量做活，显得更亲切; 自行车我二哥就有一辆，虽然旧了些，农闲时间带上我二嫂赶集逛会不成问题，暂时不必要换新的; 生产队的大喇叭就架在咱家门前的大树上，早上一睁眼睛秦腔歌曲一直播放到晚上熄灯。大喇叭每小时就播报一次时间钟点的音响。所以，收音机和手表对咋们农民也沒有多大用处，有买这些的钱不如给我二嫂多添几件四季衣服实用。经我这样一通说道，亲家母紧绷的脸色逐渐变得轻松舒展起来，和颜悦色的对我说，你比你哥能说会道，你哥要是去年追节时说了你这样的话，我今年就不会提起的。听说你和你弟学习都很好，你们日后一定都会有出息的，有你们这样的兄弟今后帮衬他们过日子，我就不发愁了。听亲家母这样一说，我的心里顿时春风荡漾起来。不一会，二嫂的妹妹弟弟端来丰盛的午饭，一家人热情洋溢劝我和媒人吃菜喝酒，吸烟。下午告别时又烙了煎饼，煮了荷包蛋，并且留下了帖子，给二哥回赠了帽子和二嫂亲手做的灯芯绒布鞋。

　　从此，两家人亲密接触, 勤快走动，各自准备娶妻嫁女的繁琐事宜。在来年的春节里，二哥和"二嫂"顺利结为连理，开始了新的生活。

　　 2017年10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