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心中最美的女人:娘
屋前约100米处的堤脚下,那是一片不大、杂草丛生的荒地,是我家的老祖坟地,小时候我记得那里有七八座明显的坟墓,是后来由于公社化为了增加可耕土地面积,将坟墓平了。当时叔公还在,在移坟问题上,叔公说,这风水好,不要移到别处了,就移在了老祖坟旁的这块偏地,为求两便(响应政府号召、不影响风水),先人的遗骨埋在这就不砌坟堆了,母亲也葬在这里。
看到这片杂草丛生的坟地,想起我众多在地下的祖宗,更想我的娘。娘1975年去世,屈指算来至今快有40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一直还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母亲一直是我心中最美、最善良、最可爱的女人。因此,我一直不敢轻易动笔,越是想写好、写丰满就越难写。如果现在还不写,怕以后会忘记更难写。所以,现在还是拿起笔来写一写她在我心中的一些零星碎片吧。
母亲,魏登英,丙子年九月二十日出生,和父亲是同年,比父亲大两月左右(父亲是丙子年冬月十一日),长辈们通常都叫她:英儿。
母亲在我心中的印象,仅仅定格在我13岁(1975年7月)以前。
她在农村算是富裕人家的女儿,因我的外公在当地是有名的木匠,所以她小时候的生活很殷实,再加上外婆非常的疼她,一直是掌上明珠,在家做姑娘时基本上什么活都舍不得让她干,嫁给我父亲后,她才学会干点家务。
据说母亲的嫁妆,在当时来说是非常有面子的。即便我长大了之后,我们家贫穷衰落了,我也还能看到她当年坐着花轿、穿着红袄、顶着红盖头、戴着金耳环、插着银簪、戴着银手镯出嫁的影子。她那两口枣红色的樟木衣柜、两口箱子、大红的雕床都是很贵重的陪嫁。床上的用品我还依稀记得是大红的牡丹花被面和一张紫色的龙凤绸缎被面,这在当时大多数人用印染的土布时应该是奢侈的了。我记得当时她还有一把黑色的布伞,当时叫洋伞,现在很常见,但那时是很少见的。即便是父亲和母亲的家很近(外婆家当初在我们村前约五百米处),母亲出嫁时的仪式也很隆重,据说还是用花轿抬来的。即便是我长大了,差不多十岁左右,我还见过她的一些金银首饰,是后来家里太穷,大部分变卖了。我记得,在她最后离开这个世界时,头上插的是她出嫁时带来的那个银簪。
母亲的童年应是十分幸福的,除了她的父母给她无微不至的爱外,她有六七个姨妈和姑妈,因她是这边家里的长女,且人又文静乖巧,所以都很疼她。记得小时候即便有我,她也会带上我到这些亲戚家去,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如果回到家找不到娘,到这些亲戚家找,肯定在。母亲的家族在当地来说是名门旺族,据说,我父辈这边的祖上能在这块土地上安稳的生存是依靠这个家族的势力。直至现在,这个家族在这里也是很庞大的旺族。
农业合作社成立后,她许多重活、技术活就干不了,所以合作社劳动时她一般与年纪大些的人在一起干一些诸如踏水车、锄草、赶鸟、晒棉花等杂活。
老一代的人都说,母亲是个美女,都说我长得像母亲。她身材高挑、白白的脸有些偏圆、长发齐腰、劳动时会扎成马尾辫盘在头顶、走路有些爱扭腰,说话轻言慢语,笑不露齿。我记得她有件红色的花袄,通常不穿,只是回娘家和节假日才穿。想来,那可能就是她当初出嫁时的那件红袄子了。平时上身是一件天蓝色的对襟衫,下身是一件黑裤。只可惜母亲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即便我后来在部队当了摄影员,可以给很多人照相,可怎么也不能给母亲留下一张照片。对她的思念永远只能在印象中,不过看到我的几个姨妈和几个表妹,她们有我妈的影子,她们家族的遗传基因好像还比较重。
母亲很爱美,那时很少人有化妆品,有一盒雪花膏就很了不起了。我记得她那时有一盒雪花膏,听说是姨妈送的,那时她用后常常会把雪花膏放在高高的柜顶,或许是怕我们乱用,也或许是怕外人拿,应是舍不得。每一次她洗完发后,会在头上抹一些油。据说这些油都是上好的菜油。
母亲的花绣得很漂亮,这与她在做姑娘时天天在家里绣花有关。据说当时她在她们那一群姐妹里花绣得最漂亮,所以很多出嫁的姑娘都找他绣花,以有她绣的花为荣。我记得她有一个书包,这是她最珍贵、最私密、最不愿意别人碰的书包,在不用时常常束之高阁。她的书包并不是我们现在通常所说的书包,而是包她绣花用的针线和花的图样的包。我记得她的包里很丰富,有许多不同长短的针、一束一束的不同颜色的线,最多的是花的图样,那花样有牡丹、鸟、鱼、祥云等,不下百种,每一次他绣鞋或者花兜什么的,就会拿出相应的花样用复写纸和圆珠笔将花样的形状划到待绣的布上。那时书包可能是她最大的财富。
母亲的歌唱的挺好,小时候她经常给我唱儿歌,我印象最深的是:“天上的星亮晶晶,杨树丫里挂红灯,兔子挑水桥上过,哎呀哎呀压不过……”、“牵杠杠、卖枣枣……”还有花鼓戏如《站花墙》等。母亲或许是小时在家条件太好,后来嫁给我爸后苦日子不适应,在我一岁多时,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只能在家里简单照顾我们,一直不能正常参加合作社的集体劳动,直至后来离去。母亲在我心中印象最深的事,是小时和她在一起绞把子。(如将长一些的稻草和短一些的树叶绞在一起,像二米长的粗绳,而后呈8字形拧在一块。通常是我拿一把弓形的竹勾在前面拧,边拧边退,直至达到要求的长度,而后由母亲拉回拧成麻花,故乡的叫法是:久把子。将这些柴草拧成麻花状是为了好烧)。每次做这事之前母亲都会作一些准备,如在腰间系上围裙、头上戴上毛巾,这些是为了防止柴渣进入衣服里。每次为了让我好好绞把子,她都会事先准备好几粒糖,每绞完十个把子就赏我一粒糖。最让我开心的是母亲赏我糖时那一个甜甜的微笑。
外婆很疼爱母亲,这一点都不假。记得我在五岁时一次陪她到外婆家,外婆偷偷地煮了几个鸡蛋让她避开我们在里屋吃,可在外婆离开后,她偷偷地给我吃,这事让突然回来的外婆看到,外婆唉声叹气的说,我不是不想给你儿吃,而是没几个鸡蛋,是你身体不好,我是想给你添营养。母亲也很爱父亲。记得那年我大概七八岁,外婆给了我们半斤肉,母亲用这肉和着扁豆炒了一大碗,让我们吃后,也给还没回家的父亲留了一部分。知儿莫过母,她怕我们把留给父亲的那份吃掉,便藏在了高高的柜顶上。但当母亲离开后,我们三兄弟以我为首搬着凳子还是把藏在柜顶上的那盘菜给吃了。母亲发现后非常生气,我排行老大,所以就自然打我,我怕她打便跑,他便追着我打。记得那天是晚上,她正在禾场上追着我打,结果被刚从地里回来的父亲看到了,父亲责怪母亲对儿子太狠,把母亲骂了一通,她很委屈,气的当场坐在禾场边大哭一场,后来父亲知道这事的真相后,罚了我一个晚上的跪。现在想来,历历在目,膝盖都痛。
1975年初秋的一天,对我来说真的是天灾人祸。天灾是我母亲去世的当晚,我屋前的外堤决口,住在屋前堤那边的外公及所有乡亲都淹了。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这一天因学校组织帮助住在堤内的人家抢险,所以回来的晚。一天没怎么吃饭,回到家感到肚子十分饿。我像往常一样揭开锅盖。往常锅里会是热的,里面会有母亲准备好了的饭菜,可今天锅不仅是凉的而且饭菜也没有,很是失望,心里还有些责怪母亲的感觉,怎么饭还没准备好呢!往常即便是有事外出,她也会把饭做好的。我想她有可能帮外公去搬家了。我便准备自己做饭,可水缸里一滴水也没有,只好自己提着个大土壶到屋后的河里提水。
天有些暗,可还是看得清的。可我到河边一看,河埠头上有一筲箕,里边有半筐扁豆,水面上有东西漂浮在上面,再仔细看是个人,感觉很不对劲,我吓得大声惊叫,这叫声惊动了村里人,有几个大人赶紧来了,他们拉起来一看,原来是我娘,已经没气了,我当时就晕死在了地上。我想可能是我娘在河边洗菜,不小心掉下去了。那年我母亲还不到40岁。母亲去的当晚,洪水便冲破了前面两道小堤,到了我家门前的大堤。我第二天到堤上一看,往日绿油油的庄稼和村庄全被淹没在了水里,眼前是一片金黄的大海。水面上有从远处漂来的像船一样的草垛,各种生活用品,还有蛇、兔、死猪等。不时听到房子在水中倒塌的声音,这声音虽低沉,但让人心痛,因为每一个声音,都意味着一个家庭失去居所。当时水还在不断上涨,我们用树枝插在水堤相接处,观察水的涨落情况,那树枝不一会就被淹没。母亲走的时候正是天灾,外公、舅舅及亲戚他们来后,哭都来不及就又回到他们家防汛去了。
父亲直至我母亲出殡都没见上最后一面,那时他在东荆河南岸的监利北口帮亲戚家防汛搬家,分洪时正好把他隔在了河南岸。那时没有电话,且洪水滔滔,母亲走的噩耗他无法知道,直至水退去他回来时才知道,此时我母亲已入土多日。这痛苦的场景尽管过去了近40年,但每每闭上眼睛,就仿佛还在眼前。真的,直至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我的娘早已不在。是的,她的美丽的音容笑貌永远在我心里。
三条鱼的故事
三条鱼的故事
我们兄弟仨中我排行老大。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爸有事外出,事先给我们做好了三条鱼,托隔壁的曾奶奶告诉我们,吃饭时一人一条。回家后听说有鱼吃,大家都非常高兴,可兴奋之余遇到了难题,那鱼有大有小,谁也不愿吃最小的。我便提议按排行大小分,谁大吃大的,谁小吃小的,老二当即表示反对,说最小的吃最大的,我却不同意,僵持了一会,不知是谁提议抓阄,大家一致同意。结果是我抓了大的,老二抓了最小的,那不大不小的自然是老三的了。可老二觉得吃亏了,不同意,我说这样吧,鱼汤给你怎么样,老二才勉强同意。现在想起来真好笑。记得那年我还不到10岁,根本不知什么是礼让,因为那个年代,大家太穷了,吃顿好饭不容易,即便想让也抵抗不了这美味的诱惑,现在想来,还真有些愧疚。
癸未年初夏五龙山人朱墨忆写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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