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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泉挥了挥胳膊打断刘虎娃的话说:“咱俩在一搭里当领导也好几年了。你说我会相信那些话吗?不过,这万一要是真说了的话,你也晓得我李有泉的眼里是个揉不进沙子的人,清河湾的村子再小,当个村长的人还是有哩。”
李有泉的话让刘虎娃听得头上冷汗直冒,他没有费心去想是谁向李有泉说了他刘虎娃说过的话,他目前关心的是李有泉刚才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该如何是好?别看村主任这个官职不大,在清河湾是个两头受气的角色,可这个角色毕竟给他带来了一些好处。每当他敲起上山的钟声;给社员们记工分,或是派工分粮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来自心底的惬意和自豪,这份殊荣是村里其他人所没有的。李有泉的确对他刘虎娃呼来喝去的,可这是书记说了算的年代,从行政村到公社再到县里甚至到中央,哪一级不是这个样子?说实话,气是不好受,可毕竟是清河湾的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人物啊!如果因为一句气话而丢了这个村主任的这个职务那不就太不划算了吗?想到这里,刘虎娃赶紧解释着说:“其实,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李有泉打断刘虎娃正往下说的话,“我晓得你不是那个意思,要不然的话按我的脾气,还能用得着在今天给你说?”
刘虎娃点头哈腰地说:“那是,那是。”
李有泉说:“虎娃啊,你跟我虽说不是一个姓,可我的年龄比你大的多。见了面你常常是叔叔不离口。今天我就给你说句心里的话……”
刘虎娃有点讨好地往李有泉的跟前凑了凑说:“叔,你说,我听着哩。”
李有泉说:“当初,我让你当这个村主任是因为这个村里我最看中的人就是你,你这个人实在,对人没二心。我平日里那样对你,那是因为玉不雕不成器呀!我总不能一辈子总占着书记的这个位子吧。我打算,等忙过了这阵子就让你写个入党申请书,只要你成了党员,清河湾书记的这个位子将来不就是你的吗?”
刘虎娃抬头看着李有泉,脸上一脸的惊喜,说:“叔,你看我行吗?”
“行,咋不行?除了你,清河湾再没别人。”
刘虎娃激动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可能当上清河湾的书记,尽管这还是个诺言,还是李有泉的一句话,可李有泉是谁?他是清河湾的一把手,在无为镇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只要他答应的事就一定能够办成。要说刘虎娃一切对李有泉有什么不满的话,那么,就是这一句话,使刘虎娃对李有泉顿消前嫌,且还心存感激。
李有泉看出了刘虎娃心中的兴奋,他不经意地笑了笑。这个笑,刘虎娃根本就没有发现,换句话说,即使他发觉了,凭他的头脑还能想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银凤妈走进来,冲刘虎娃笑了一笑。
李有泉吩咐老伴,“给虎娃倒一碗水,别忘了舀勺蜂糖。”
能在李有泉的家里喝上蜂糖水,刘虎娃的心激动的快要蹦出胸膛了。李有泉家的蜂糖水,这是只有公社或者是县上来的人才有的待遇啊!多少年来,清河湾的人能看得见飞来飞去的蜜蜂,却喝不上蜂糖水。今天我刘虎娃也享受到了这个待遇了,品尝到了蜂糖水的滋味。到这时,他才晓得那些蛰得连大人都能掉眼泪的蜜蜂,却能采出这甜得浑身都舒坦的糖汁。冲着这份待遇和那个承诺,刘虎娃感激得就差跪下来三呼万岁了。
“虎娃——”李有泉轻轻地叫了一声,正在喝水的刘虎娃没有听见。
“虎娃——”李有泉又叫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
刘虎娃“哎——”地答应着,抬头看着李有泉。
李有泉看着刘虎娃,不紧不慢地说:“这几天,咱们也都歇得差不多了。眼瞅着就到了种庄稼的时候了,咱村的地也该分给社员了。”
刘虎娃放下手里的空碗,意犹未尽地用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下说:“是该分了。为这事,我没少挨村里人的骂。”
李有泉说:“这段日子我是白天黑夜地盘算,尔格有些想法想给你说一下。”
“叔,你有甚想法?”刘虎娃问。
李有泉长叹一声:“虎娃啊,你娃还小,有些事情你就没有经见过,你叔我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甚事没有经见?自从建国到如今,共产党的运动是一个接着一个,政策也是一时一个转变……”
李有泉给刘虎娃如数家珍地扳着手指头说:“什么三反五反、社教,文化大革命你也经见过。你想想,那些场面多么可怕?”
刘虎娃心有余悸般地附和着说:“是哩,文化大革命那阵子,你看城里的那些干部被整得多惨,尔格想起都害怕哩。”
李有泉接着说:“政策一时一个转变,作为咱村里的书记,我得为以后的事情多考虑。如今上边让咱农村搞什么生产责任制,这个政策到底是歪是好尔格谁也说不准。万一日后又要搞农业合作社,你说,咱该分的不该分的全都分了,到时候咱们不就是什么也没有了吗?”
刘虎娃有点吃惊地问:“那,那你说该咋办?”
李有泉说:“这事我已经想好了,咱村的拖拉机和粉碎机这些铁疙瘩的东西咱就别分了。”
刘虎娃迟疑着:“不分,行吗?”
李有泉说:“行,咋不行!咱村里的农田和牲口这些东西咱家家户户都用得着,可拖拉机那些玩意咋个分法,总不能一家一个螺丝钉一个轮胎的分吧?再说,那些东西分开了还有啥用?留着这些东西,说不准日后还真能用得着哩。”
刘虎娃还想说点什么,但李有泉却有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行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就在这一两天之内咱开个社员会,你是村主任,由你给大伙宣布这些决定吧。”
刘虎娃知道,李有泉的话已不容置疑,而且也有打发他走的意思,便有点恋恋不舍地看了放在旁边的空碗一眼,站起来说:“叔,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就走了。”
“行,那你就回去吧。”李有泉说完,像是累极了一样地侧身睡在了被窝卷上。
走在回家的路上,刘虎娃暗自庆幸今天去了一趟李有泉的家,虽说李有泉的话不太好听,可毕竟保住了这个村主任的职位。李有泉的脸色是有点难看,谁让人家是村里的一把手哩。我刘虎娃受他李有泉的气,他李有泉又经常被公社书记唐建业训斥哩。这叫什么?这叫官大一级压死人,村里的社员不也被我刘虎娃呼来喝去的吗?唉——人嘛,就这么一回事,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啥事都经见,啥气都得受,只要对日后有好处,该受得气就让它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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