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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天气，日子说长不长，一天的工夫在忙乱之中说黑就黑了。睡在被窝里，刘虎娃正面对面正给婆姨说着李有泉让他入党当书记的事，婆姨听了不以为然地说：“就你那熊样还能当了书记？该不是他李有泉哄你哩，再说，这都单干开了，谁还听你的哩？”

刘虎娃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单干了，谁家出工多少不用管了，可公社一年给村里摊派的任务可不少哩，只要当了书记，村里的公章就归我管，谁家办事要盖章，那还得看我高不高兴。再说了，政府一年村里的救济款和扶贫款可不少哩，你看李有泉，这些款哪一年不是给了他们家的人！”

婆姨“扑哧”一笑，“看把你美得。”

刘虎娃说：“美，咋不美哩，等我当了书记，咱也养一窝蜂，给你说，那蜂糖水实在是甜哩，你尔格用舌头舔舔我的嘴……”

刘虎娃婆姨说：“我咋就能闻见你鼻孔里出来的臭气！”

刘虎娃一下子钻进婆姨的被窝，把被子给二人头上一蒙。

其他村子关于包产到户的工作已基本结束，社员们已开始忙着耕种庄稼了，唯独清河湾没有行动，这不但急坏了村里人，就连公社书记唐建业也是焦虑不安，在这段日子里，清河湾村里来公社反映情况的人不少，他们一方面为分不到土地种不上庄稼忧虑，也为害怕被李有泉知道而担心，唐建业不明白李有泉因何不把已划分好的土地分给社员，民以食为天，他深知土地对农民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延误了种庄稼的时间，这对没有多少存粮的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假如那样，他是否失职事小，社员们没有粮吃可就成了大事，他越想越窝火，越发觉得要到清河湾去看个究竟，督促他们尽快完成这项工作。尽管公社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但李有泉这个无为镇的地头蛇，一般干部他向来是爱理不理，这事还得他亲自出马。吃过晚饭，唐建业喊来司机，要去清河湾。

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抬起头看看天空后慢腾腾地走过来打开车门，对正站在旁边的唐建业说：“唐书记，这天都快黑了，明天去不行吗？再说，咱这个烂吉普车浑身是毛病，万一坏在路上怎办？”

唐建业坐进汽车说：“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要做哩，行了，快走吧。”

见唐建业执意要去，司机只得将汽车驶出公社大院。

李有泉坐在炕头，正为自己的精明而独自高兴着，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他根本就没有听见，等他抬头时，唐建业和司机已经走进家里，他立即溜下炕，向唐建业伸出双手，哈哈大笑着说：“唐书记，你咋有空到我这清河湾来哩。”

唐建业伸出右手，象征性地和李有泉握了握，也不客气地往炕栏上一坐，冲着李有泉半笑不笑地说：“清河湾有你李有泉，我不常来着点，行吗？”

李有泉听出唐建业这是话里有话，他克制住心中的不快，仍然笑着说：“唐书记，你说这话可就有点那个了，说好听点，你是公社书记，我是一个村里替大伙办事跑腿的人，是你的下级，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是老辈人说得，说不好听一点，你我虽说都是书记，一来这级别差着，二来嘛，你是吃皇粮挣工资的国家干部，我这个农民小子敢劳你的大驾？”

李有泉的话软中带硬，让唐建业听的暗吸凉气，心说：这个李有泉真是得理不让人，难怪公社里的干部们都不愿意到清河湾来搞工作，今天是我唐建业要是换上别人，他不当面骂几句才怪哩。此刻，尽管因清河湾的土地没分开而生着气，可他知道时李有泉这种人是发不得火的，只能跟他和和气气地谈这件事。想到这里，他说：“李有泉啊，今天，我到你这里来，是有事要跟你谈哩。”

李有泉说：“我晓得你来是有事哩，这样吧，我让老婆给你弄饭，咱今天就来个吃饭谈事两不误。”

唐建业推辞道：“饭我们已经吃过了，你就别再让家里人张罗了。”

李有泉佯装不满地说：“唐书记，你我都是有多少年交情的人了，今儿咋跟我生分起来了？我家里虽说没有猪肉大米，可也不会让你吃糠咽菜。说句开玩笑的话，今儿怠慢了唐书记，日后恐怕就有小鞋穿哩。”

唐建业哈哈大笑着指着李有泉，说：“李有泉呀李有泉，我早就听别人说你的道行深着哩。起先我还不信，后来也就慢慢的信了，今儿是最服的一次，你这个人呐，行！果然厉害。”

李有泉也跟着笑起来，“唐书记的高帽子压得我脖子都酸了。那孙猴子再厉害，不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嘛。”

二人正这么半真半假地说笑着，银凤妈从外面进来，还没等和唐建业客套，李有泉就让老伴给唐书记做饭，唐建业阻止着说：“李有泉，我看这饭还是免了吧，只要能给口水喝就行。”

李有泉懊恼般地一拍脑袋象是自言自语地说：你看看我这个人，咋连水也忘给唐书记倒哩。尔后，他吩咐银凤妈，“快把水给唐书记和司机倒上，别忘了多加勺蜂糖。另外，箱子里有纸烟，也给唐书记拿来。”

银凤妈“噢——”地应了一声后，把蜂糖水拌好，端来放在唐建业和司机的跟前。

李有泉把水端起来分别递给唐建业和司机，说：“这蜂糖可是好东西，止渴败火。”

唐建业端起碗喝了一口，正准备开口说话，皮蛋理直气壮地走了进来。

李有泉见孙子进来，喜上眉梢，招手让皮蛋来到跟前，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说：“皮蛋，你给虎娃说一声，就说公社唐书记来了，让他到爷爷家来一下。”

皮蛋答应着转身就走，刚刚到门口时又被李有泉喊住：“你再到路上看看唐书记的汽车，天黑了，小心那些碎娃娃们使坏。”

皮蛋走后，唐建业说：“李有泉，我本来是没空到你这里来的，可我听说你们村的地还没有分开，眼下已到了春忙季节，我这是心里着急呀。”

李有泉一听，眼睛直盯着唐建业，问：“你听谁说的？”尔后又说：“这事不用听说，我们村的地就是没分哩。”

唐建业问：“为甚？”

李有泉说：“唐书记，这事我正准备给你汇报哩。我们村里的地没分开，那是有原因哩。其实，中央的政策是一杆旗，指在哪里我们就走在哪里，任何一个政策我们都是积极响应的，就说这次的包产到户吧，你们说分，分就分吧，可我回来一想，就觉得这地是要分，可该咋个分法这是最关键的，俗话说，败家容易治家难，农业合作化几十年，村里添置了一些财产，比如牛羊机械什么的，这些东西咋个分？该定个什么价？尔格咱农民人人都穷着哩，分了这些东西，钱又是咋个回收法，这些都得考虑哩，你们是上级单位，把中央的政策一下达就完事，可我们不能那样草率呀，作为清河湾的村书记，我得保证这地既要合情入理地分到社员的手中，而又不能让村里的财产受到损失，你说是吗？”

唐建业说：“你说得话是有些道理，可时间不等人呐，你应该先把地分了，其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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