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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泉能在村里一声喊到底的原因就是有五个如狼似虎的儿子,你看看,这边李云龙刚一动手,李家的几条龙立即挤过人群,把张云香围在了中间。
眼见得李家兄弟就要动手打人了,马明祥急忙站起来拦在双方中间,劝说道:“都是一个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哩,何必为这点小事情伤和气。我看这样吧,让刘家福重新写,写一个就给瓦罐里搁一个,咱重新分,咋样?”
李云龙把揪着张云香的手往外一甩,气忿忿地说:“不行,那地是我先抓到手的,凭啥要重分?”
马明祥说:“云龙,不管咋样说,已经出了这档子事,咱总得想个处理的办法。就算她张云香不要那块地,让给你,可这事要是传出去,咱左村右舍的人会咋个评论哩,我想肯定有人会说,你李家在清河湾人强势壮,那地是你们硬夺来的,再说了,你大是个说理说法的人,又当了几十年的村书记,在咱无为镇是个数得上的人物,你可千万不能给你大脸上抹黑啊!”
别看马明祥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小伙子,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极有份量,他的这番软中带硬的话,不但恭维了李家在场的人,又让他们不得不答应重新抓阄分地。
李有泉一眼不眨地看了马明祥好一阵子,心想这娃娃是个历害人物,不像他大马承业一样无能,就是刘虎娃他们也比不上。今天抓阄出现的结果,他是心知肚明,原本他是想用强硬的手段把那块地弄到手,可被马明祥那么一说,他到当真有点为难了,若是不答应吧,日后传出去,别人即使骂不死他,,可他也被唾沫星子淹死,重新分吧,这能得到那块地的希望几乎就没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即使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得不愿意,可也只能答应实施马明祥提出的办法了。想到这里,他装模作样地笑了笑说:“嘿嘿,你们看看,这多喝了墨水的人就是不一样。就按明祥说的办吧,要不然,别人还说是我们在里面做了鬼哩。”
李有泉答应重新抓阄,刘家福和刘虎娃立即行动起来,二人一个写字条,一个把揉好的纸团放进瓦罐,等刘家福全部写完后,刘虎娃提走瓦罐摇了几下,往地上一放,说:“开始吧!”
大伙就像先前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抓起阄来,已经抓走二十几个纸团了,清河滩三个字还没有出现,后面没有抓阄的人心情越来越激动,因为清河滩迟一次被抓走,自己就能多一分希望。轮到马栓时,只见他走到瓦罐跟前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求老天爷保佑”的话,极其虔诚地对着南天拜了三拜,然后双眼一闭,右手往进一伸,开始摸了起来,可他的手在里面摸了几遍,感觉到瓦罐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惊奇地睁开眼睛朝里一看,立即大叫起来:“哎——里面咋连个甚也没有?”
马拴着一喊,倒把刘家福吃惊得差点跌在地上,“没有,咋可能哩?”
“没有就没有,我哄你干甚哩。”马栓顺手提起瓦罐递给刘家福,说,“你自格看看,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
刘家福接过瓦罐一看,里面果真什么也没有,情急之下,便把瓦罐掀了个底朝天,可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掉下来。刘家福无力地坐在地上,“我明明写够数的嘛,咋会……”
李有泉气忿忿地站起来冲刘家福吼道:“你们这是咋搞的嘛!不是重了就是少了,这地不分了,回!”
李有泉离开后,大伙也陆续回了家,只留下刘家福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着:“这是咋回事,这到底是咋回事嘛……”
太阳收来了它的最后一缕光束,悄无声息的落入西山之后,大地便变得寂静、空旷起来,阵阵袭来的寒意使还坐在原地的刘家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他搂了搂身上的衣衫环顾着四周,院子里已失去了往日的喧闹,只留下一排业已空置的牲口棚。他缓缓地站起来往回移动着脚步。说实话,尽管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做了将近一个下午,可还是想不透今天发生的事情里面究竟有什么奥妙和玄机。李有泉愤然而去的情景让他现在都感到心悚。李有泉,这个清河湾的土皇帝,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催命的无常鬼,他会让你一辈子不得安生。想到这里,刘家福决定到李有泉家走一趟,摸一摸李有泉对他的态度。
其实,李有泉压根儿就没有抱怨刘家福的意,作为一个村书记,他只能以训斥刘家福的态度来收拾已不可逆转的局面,他只气恼马明祥,要不是这小子,清河滩的地不就属于我李家了吗,为了拖延时间,一边想出更好的办法,他不得不让几个儿子每人多抓一颗阄来破坏第二次分地,可虽说这分地是破坏了,可这办法又在哪里,怎样才能得到那块地,这使李有泉陷入苦思中。
回到家,马承业便开始烧火做饭,灶膛里窜出的火苗映红了他满是皱纹的脸,这张典型的农民的脸中始终流露出一种无奈和忧虑,他胆小如鼠,这使全村人都熟知的,他整日沉默寡言,是跟他多年的生活规律有关,明祥他妈去世时,明祥还小,他没有再续娶,又当母亲又当爹的把明祥拉扯成人,在这其中的辛苦,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得出来哩。他一边做饭一边抱怨儿子不该多事,让李家的人从此记恨。
马明祥却不以为然地说:“大,你别怨我,今天的事谁看不出来是他李家的人在捣鬼哩。”
马承业说:“村里人都晓得,可人家谁也不说,怕得罪人家,可你哩……”
“别人怕他们,可我不怕。”马明祥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李家的人厉害惯了,你可千万不敢再招惹他们了。”
……
父子俩人正说着话,院内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马明祥听见后刚准备开门,满脸是笑的刘虎娃已走了进来,进门就说:“马叔,你俩还没吃饭?”
“就好了,”马承业指着炕栏,说:“虎娃,坐炕上。”
马明祥问:“你来有啥事哩?”
刘虎娃坐在炕栏上,掏出旱烟卷着,说:“没啥事,家里盛不住,出来串串门。”
刘虎娃把卷好的烟点着,“咝——”地吸了一口,和着吐出的烟雾说:“这下,咱这地分给了个人,日后再也用不着起鸡叫睡半夜了。农业社,嘿,罪没少受,糠没少吃哩。”
马承业附和着说:“你说得对着哩,每年到了三四月青黄不接的时间,为了那点粮食,那真是能愁死人哩。”
马明祥问刘虎娃,“这地准备在啥时候分哩?”
“明天,”刘虎娃叹了口气,说,“再不分,这庄稼都耽搁了。”
稍后,刘虎娃又说:“说起这分地,明祥,老哥我今儿是来跟你讨主意来了。”
“跟我?”马明祥笑着挠着头皮,“我能有啥办法哩。”
“有!”刘虎娃肯定地说,“你们这些念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脑子好使,今天要不是你,那事还不知咋收场哩。明祥,为了让大伙早一天种上庄稼,你就替老哥想个办法吧。”
马明祥不再推让,渐渐地皱起了眉头,后来,他凑近刘虎娃的耳边说了一阵,听的刘虎娃笑逐颜开,说: “看看,看看,我说你有办法的嘛,行,明天就按这个办法来,保准一次就成功。”
马明祥说:“这办法是好,可是你要保密,要是让别人晓得了,说不准又会想出啥辙哩。”
刘虎娃一愣,但旋即又明白过来,点着头说:“行,这事就咱俩清楚就行。”
从马承业回来,几个娃娃已上炕睡了,刘虎娃正准备关门睡觉,刘家福一脚跨进门来。刘虎娃开着玩笑说:“我说家福啊,我家的尿盆已经提回来了,你还是等以后再来提吧。”
刘家福大大咧咧地往炕上一坐,说:“都火烧眉毛了,谁还有心思跟你说笑哩。我来是有事跟你商量哩。”
刘虎娃说:“商量个甚事?”
刘家福说:“李有泉他训我,你说,今天的是能怨我吗?”
刘虎娃说:“是不能怪你,那是有人成心捣乱。”
刘家福说:“我寻思,这事咱先放一放,先别分了。”
刘虎娃吃惊地看着刘家福,“我说家福呐,你是不是社员们的骂还没听够?尔格都到了啥时候了,这地还敢不分?”
刘家福说:“我是害怕万一再有个差错的话……再说,李有泉也有这个意思哩。”
“你到李有泉家去了?”刘虎娃问。
“去了,”刘家福说,“我怕李有泉日后寻我的麻跶哩。到尔格我还连饭都没吃哩。”
“你呀,饿死活该,”刘虎娃顿了顿又说,“你赶紧回去,明天咱照常分地,要再出了事有我顶着哩。”
刘家福见刘虎娃下了逐客令,只得快快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饭后,社员们又都来到村公窑的院子里等待分地,刘虎娃拿来一个大箩筐往地上一放,对刘家福说:“你就给咱开始写纸条吧,今天咱不用瓦罐抓阄了,就用这箩筐。”
刘家福见刘虎娃是胸有成竹,便啥话也不说,开始写起纸条来,他写一个,刘虎娃就往箩筐里放一个,等刘家福写完最后一个后,刘虎娃就对大伙说:“瓦罐口小,肚大,好捣鬼,咱今天不用那玩意了,用这个筐子,等会儿大伙一个一个地来,不能拥挤,凡是开始抓阄的人必须把袖子挽起来,两指瞅准哪个拣哪个,拣起来交给我,然后由李家福给咱登记,大伙听清楚了没有?”
社员们前后不齐的高声喊道:“听清楚了。”
刘虎娃说:“哪,就开始抓吧,你们谁先来?”
刘虎娃一连说了几遍,社员们都你瞅我我看你的,没有一个人第一个来抓阄,等了好一阵子,倒是马承业走到箩筐跟前,挽起袖子说:“没人抓,我先抓,抓完了我还要喂牲口哩。”
说完,他极随便地拣起一个纸蛋递给刘虎娃,
刘虎娃打开一看,立即失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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