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马承业一辈子胆小怕事,可儿子马明祥的性格却和父亲迥然不同,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劲头。只要占理,从来不管对方是谁,就连李有泉父子他也敢一争到底,从不示弱。这让他父亲马承业感到十分的担忧,也时常劝他不要争强好胜,毕竟独木难撑啊!可马明祥从来都不听,反而认为父亲太善了,善的连村里的小孩都想在他的跟前讨点便宜。他马明祥绝不会再延续父辈的悲剧了,他要活得理直气壮。所以,当马承业告诉儿子清河滩的事情后,马明祥劝父亲把心放宽,一切自有他这个当儿子的作主。
刘虎娃来到马家小院,看见马明祥正在给牲口喂草料,便讪讪地笑着上前打着招呼:“明祥,正喂牲口哩?”
马明祥转身看见了刘虎娃,把手里的草筛子往地上一搁,拍打着身上的碎草屑说:“哟,是虎娃,今儿咋有空串门哩,庄稼都种完了?”
“嗨——”刘虎娃有点自嘲地说,“别看我是个受苦人,这庄稼还确实不会种。唉,不管歪好,反正种子是撒在地里了,让不让吃口饱饭,那还得靠老天爷哩。”
刘虎娃从兜里掏出一盒劣质香烟,给马明祥递过去一支,“给,明祥,吃一根。”
马明祥笑着摇摇手,打趣说:“嘿——刘虎娃,你这是鸟枪换炮了,开始抽上纸烟啦!”
刘虎娃说:“兄弟,你就别糟蹋我了,我这不是拿上装门面嘛。”
说话中间,马明祥从窑里搬了个小凳子出来递给刘虎娃,问:“你来有甚事吗?”
刘虎娃坐在凳子上,依然满脸是笑地说:“事倒是有个哩,就是不晓得兄弟你肯不肯给我帮这个忙?”
马明祥笑着说:“你还没说哩,咋就晓得我不给你帮忙?说吧,甚事?”
刘虎娃被马明祥说得不好意思地用手挠着后脑勺,隔了半天才拐弯抹角地说:“明祥,你说咱这人活一辈子不容易,总得时常里想着要进步是不?”
马明祥说:“可不是嘛,要不然这社会也进步不了。”
“这几日我琢磨着,咱村里的党员年龄都大了,给你说句心里话,这些老婆儿老汉儿们实际上甚事都顶不上。为了让咱村里的党员能后继有人,我想写个入党申请书入党哩。”
马明祥说:“我还以为有天大的事,这是好事嘛!没麻达,我立马就给你写。”
马明祥回窑里拿出纸和笔铺在院中的小石桌上,不消一会儿就把申请书给写好了,喜得刘虎娃拿在手里不停地夸着马明祥,“哎呀呀,到底是念过书的人有水平。你看,就这么一阵阵就写好了。明祥啊,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啦。”
马明祥说:“秀才人情纸半张。以后要写个甚东西就来。”
“日后少不了麻烦你,”刘虎娃站起来把申请书很小心地放进口袋后说,“那你忙,我就走了。”
看着刘虎娃离去的背影,马明祥不知何意地摇了摇头。
不再听得要社员们出山的钟声,也没有人来汇报一天的劳动情况,就连老伴也跟着儿子们上山种地去了,偌大的窑洞里只有他李有泉一个人,行单影孤的甚是凄凉。李有泉为自己昔日的风光不再而感到伤感,这种感觉折磨的他日渐苍老,唯一让他慰藉的则是他的宝贝女儿银凤能每个星期回家一次,她那银铃般的说笑声能让他暂时忘却心中的郁闷。可女儿一走,他依然是悲从心来,孤独难耐,真是伤心无限事,尽在不言中。说实话,他李有泉的心中此刻有着说不完的恨。他恨什么呢?他恨这生产责任制的政策,他更恨村里的社员们,包产到户才这么几天,你们竟然把书记这个人从心里抹了去,好象清河湾这从里没有书记这个官一样,这帮卖良心的东西,忘了你们往日像哈巴狗一样地围着我的奴才样了吗?要早知道,当初不整死你们才怪哩。李有泉就这样在心里狠狠地诅咒着村里人,可终究挡不住他日复一日的寂寞。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是个行尸走肉,活在这世上纯粹是个多余。
既然是行尸走肉,那么就甚事也别再操心,每天前沟后洼地走一走,就算是打发这百般无聊的日子吧。李有泉有了这个想法以后便不再老是呆在家里,整日漫无目的的到处乱走着。这一日,他顺着溪水流向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清河滩。蓦地,他的目光落在了对岸,落在了他父子几人折腾了几次也能没能到手的那一亩三分地里。
这是一块多好的地啊!李有泉刚刚对此淡怀的心里又开始隐隐地作起痛来。你看看,你看看马承业种得这谷子长得多壮实,这么一茬庄稼恐怕三年五年的米汤都喝不完哩。这么好的一块地,自己咋就没有弄到手呢?李有泉这么想着,肚子倏忽间感到作起痛来,好象要拉屎的样子,李有泉左右看了看,抱着肚子钻进马承业的谷子地里。庄稼长得又高又密的,李有泉不得不弄倒了一片谷子后才蹲了下来。屎没拉完,却听得外面有人在说话。李有泉有点纳闷,心想:明明刚才没人影,咋就有了说话的声音呢?有心站起来看个究竟却苦于恭还没出完,只得凝耳静听着。
外面传来一个自言自语的声音:“好地,好地。这真是块好地啊!瞧瞧,秀水绕前蓝做带,背靠金山福自来。这块地群山环绕呈‘凹’字型,面前有簸萁形的山罩着,风雨不侵,四季相宜……”
李有泉已经出完恭,想站起来,却害怕打扰了这位高人的说性,便依然蹲在原地倾听着外面的人说着这块地的诸多好处。
“……这块地若是种庄稼,可保一家人一年吃食无忧……”
李有泉听到这里心说:废话,这还要你说吗?
“……富贵出在门里,这块地里若是修房箍窑,可以代代发财;子息出在陵里,若是埋人,可以辈辈当官啊!”
李有泉听得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块地的好处何止一个,等他再凝耳细听时,外面已经没有了声音。他急忙提起裤子钻出来,左顾右盼的看了大半天也没见着个人影子。
请看连载二十二
|